沈洲不置可否。他执掌北玄司,不参与朝堂的卷斗之中,对诸位皇子之间也是极其的淡漠疏离。
太子没听到自己想听的,也不伤心,反倒厚着脸皮宽慰自己:“孤就当你念及了孤小时候待你的好,所以替孤着想了。”
去固州虽危险,却也有利。安抚民心,剿灭前朝余孽顺利的话,自然也是立大功。对于太子来说,确实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太子原本以为是宣帝之意,还为此有些伤心,可若是沈洲提的,那就稳了。
“对了,你这伤不要紧吧?”太子笑道,“你还觉得孤私查案子太过鲁莽,那你故意受着一箭的方法也不怎么样。不过总归是劝父皇改变了心意。”
太子张望了一下,忽然问道:“你那天天给你送食点的媳妇怎么没来?”
沈洲顿了顿,揖道:“那份供词并非从她手中而来,殿下莫要添乱了。”
隔间里,一直默默听着的宋南枝听见此话,眸色微动。她没曾想到供词一事,竟是太子也知晓。
“孤知道你向来沉得住气,便是父皇胡乱指婚你也甘愿受着。可我今日要告诉你,宋昌平与赵成海有牵连,又是你瑞王府的人,就算父皇看在你的面子上会从轻发落,可朝中那些人决计不会善罢甘休。届时你若执意要替他洗脱冤情,那正中了他们的下怀,扒得你连骨头都不剩!你可要做好这些心理准备。”
宋南枝陡然捏紧了指节,原本怀有的期待忽然在此刻尽数消散。
太子想起纪良娣嘱咐的话,本想叫沈洲转达一下,却忽然听见外间的小太监急急催促着:“殿下,圣上急着召见您,快些回宫吧!”
太子自是不敢耽误,匆忙离开。
沈洲也转身要走,赵清忽然从廊下走出来,忙请罪道:“大人,夫人还在里头”他刚才并不知道太子会来,不然几个胆子借他也不敢把人往里带。
沈洲的脸霎时沉了沉,不待他说什么,便见里面的人自己出来了。
“不关他的事,是我执意要来的。”
“你又来做什么?”他与太子的对话都教面前这个女人听了去,沈洲面色有些不悦。
赵清自觉退下,给人留下了空间。
宋南枝走上前,屈膝道:“我今日去了桂香楼,那儿的招牌乳酥和鱼羹很好吃,我带了些过来。”她的声音依旧轻柔,面色如常,可没抬起的双眸里却黯然一片。
原本是想来问她爹的事,如今却也不用问了。她故作无事将手里食盒放在旁边的高几上,随后又道:“并非有意打扰世子,只是母妃要我来问问,过些日子行宫,世子可愿意一同去?”
沈洲自然也知道宋南枝为何而来,他望了一眼那食盒,唤住了她:“今日之事你便当作没有听见。”
宋南枝极少向他打听宋昌平之事,也未曾央求他见一面宋昌平。但他却知道,宋家为了打听点消息,四处碰壁受了不少冷眼。倘若知晓今日太子之言,恐怕会惹来祸事。
“我知道。”宋南枝应着,朝外走。
外头雷声隆隆,想是又有一场雨。见她今日来又是连个丫鬟都没带在身边,沈洲微微拧眉,跟了出去。
没走几步,又见她顿住了脚,转过了身,看向他的目光里已然没有镇定,小心问道:“太子殿下方才说的是真的吗”
沈洲没答她,只道:“我当初就与你说过,案子牵连甚广,并非是证明清白就能安然脱身。”
与其说无谓的安慰,不如教人看清现实,沈洲向来如此。
可他的话让宋南枝听来,难受至极。
幼时失去了母亲,如今父亲又身入诏狱难以脱身,她恨自己无能为力,心中又怎能不难受。
宋南枝不懂朝政之事,却也明白方才太子之言便是要他爹担下罪,来宁息这案子。若连证明清白都无法脱罪,又哪里还有希望?
这种真相,对她来说难以接受,眼眶也红了半圈。
雨点儿大滴大滴从廊檐斜落,打在宋南枝的肩头,浸染了那雪青薄绸,透了些柔白肤色。
沈洲视线轻扫而过,随即开口道:“也未必没有机会。”
宋南枝抬眸,眼中突然又亮了一抹希望:“世子何意?”
比起刚才那泪盈于睫的模样,显然此刻更加顺眼一些。沈洲似随口一言:“罪不至死,便还有将功折过的机会。与其去做些徒劳无功四处碰壁之事,不如想想其他办法。”
宋南枝怔然,希望他能讲明白一些,可沈洲望着那落下来的雨点变急,皱了皱眉突然又道,“先回去。”
马车停在北玄司门口,春杪已经在那等着。可宋南枝行至衙门口却迟迟不肯走,还想着沈洲能多给她解释一下。
可沈洲面色清冷,并没有与她交谈下去的兴致,仿佛先前那些只是安慰她的话。
宋南枝问:“世子不回吗?”
沈洲有些诧异她突然这么问:“北玄司事务未处理完。”
宋南枝被他扰得心绪不宁,从方才她就一直在想两人的对话。太子道沈洲是故意受伤来劝动宣帝查案,那便说明他也没有放弃,所以适才他才会说还有机会?可“将功折过”又是指什么?是指当下固州灾情以及前朝余孽?
她知道沈洲不是心生怜悯才说那些话来安慰她,可话只说一半便让人猜,真的有点可恶。
要不是北玄司不方便细说,她真的会缠着他问清楚。宋南枝心里着急,遂又磨蹭蹭地又问了一遍:“那世子今晚回王府吗?”
其实大部分时候宋南枝都不太能掩饰自己的心思的,至少她每次有求于他的时候,沈洲都见过她这表情,自然也清楚她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