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安伯被带去北玄司,沈洲盘问时,见他将宝斋地契都拿了出来,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的是纪府的铺面。
如今听宋南枝说来,只觉得可笑。
宋南枝皱眉:“我没有必要骗世子。”
“你是没有必要。”沈洲道,“倘若今日不出这事,恐怕你也不会与我坦白。为何先前不敢说,想必也是心虚不自己一直帮忙看着纪府的铺子,因为你宋南枝知道,这不合规矩。”
宋南枝解释说:“这铺子是我与纪野一起开的,因是一直是我在打理,所以也算作是与纪府有关。”
沈洲眸子里盛着怒火,早已听不进她的狡辩,手里一直捏紧的宝斋地契扔在她面前:“那纪府的奴才说了,宝斋与你宋南枝无半分关系,你只是帮忙而已。宋南枝你撒谎连眼睛都不带眨!”
宋南枝怔在那,一时不知作何解释。安伯定然是怕舆图之事牵连她,才如此说的。
她叹了一口气,转了身:“罢了,世子不信,我亦不多说。”
她这会儿要走,沈洲却不许了,将她扯回,质问道:“怎么,前日才许诺着要忠心与本世子,眼下是后悔了?”
宋南枝被他捏起下颌,迫着抬头:“我没有。”
沈洲从未与女人去争执过什么,可一想到她的执着倔强皆是为了别人,便何时都能激恼了他。
“你没有?你与纪府自然是情深意重,无论本世子如何待你,都比不过他纪府风吹草动来得让你关心紧张!”
他这话压在宋南枝心口有些闷疼:“我没有”
沈洲见不得她如此,也觉得自己窝囊,到底松了她:“宝斋不能再留了,你别执着了。”
宋南枝目光怔然,随即屈膝请求道:“舆图之事,我可以帮忙,还请世子莫要问罪宝斋。”
见她执意如此,沈洲笑意阑珊,尽是寒意。
“你道自己是谁?”
宋南枝自书房里出来时,面色除了苍白了些,很平静。春杪与东福两人在外头听着沈洲那番怒言,都为她捏了一把汗。
“世子妃”
“姑娘”
宋南枝抬手摆了摆,很是落寞的回了房。
她知道告诉沈洲宝斋一事他会生气,却没想到他如此蛮横,理智全无。总是不信任她,只她与纪护野说过亲一事,能一直记在心里,时不时都拿此来戏谑揶揄她。
她分不清他待自己到底是情真还是施舍,只是觉得他既然觉得这般不痛快,又为何要执念纠结?
他道宝斋不能留,她也分不清是一时气言,还是果真下令要如此。
宋南枝缩在软塌上,垂着眼睫,手中紧紧握着那绸褥,内心莫名升起了恐慌与不安,没来由的想到了从前。
似大梦一场,雨从瓦筒落至檐下,她乖乖坐在廊下等着她娘从睡梦里醒来,可是等了很久,里面仍然安静的出奇,她耐不住性子,跑进屋内。床上的人面色青白,一脸死气,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叔母将她抱走,红着眼眶说:“枝枝别怕,以后叔母疼你。”
宋家世代清流,到了她祖父这一代则左迁贬官,她爹科考及第回京也只任了一个不入流的七品官。廉洁清风没有高官厚禄,宋家上下都靠着他一人的微薄俸禄过活,几两碎银可勉强养活宋家,却终究治不起她娘的病。
她呜咽啜泣,可六岁的脑袋里,不明白银子是何重要之物,为何没有它,娘亲就死了。
再后来长大了一些,便听见有人道她爹攀上了瑞王要升官发财。可无人知他们只是视彼此为知己,互相往来,绝不为贪图利益。直到瑞王战死边关,宣帝抚慰瑞王部下,才才得以从一个不入流的七品晋升为了五品主事。
而在此之前,宋家一直很艰难。
纪太傅看中她爹正直贤良也有意扶持,却碍于瑞王这层关系在,只能暗中帮衬宋家着,接宋南枝入纪府,让她与纪野姐弟俩一起识字念书。
贫寒时的相助,她对纪府自是要感恩还情。
所以开宝斋不止是为了让宋家不那么拮据,也是要还纪家的人情。至于为何会与纪野一起,也是因为她巧言哄她说要和她一去游历山川,解囊资持了她。
欠纪野的钱她早就还给了纪府,而先前筹钱赈灾那笔银子便是打算买下宝斋的,但事发突然只能延后,所以宝斋的地契如今还是在纪府那。
她坚持不肯告诉沈洲宝斋,是因为宝斋于她而言除了是赚钱之途,让她能帮助家人以外,还有维持她那微不足道的自尊。
而要她剖开这些不堪来博取沈洲的一丝同情,求得他的一分信任,宋南枝还做不到。
既然这般解释无用,她也不强求了。
宋南枝一夜未曾合眼,早起也没来得及去与瑞王妃请安,只让人告知一声便出了府。
舆图之事果然并非巧合,那日安伯将画退还回去,今日再去那掌柜对峙时人已经凭空消失了,仔细问及,竟是当夜人就不见了。
宋南枝寻人无果,也没有轻易放弃,又去寻了金掌柜。
府衙的人说金掌柜诚恳态度好,又是唯一可能找出舆图下落的人,府衙酌情处理,只关了两天便将他给放了出来,要他找出舆图将功赎罪。
宋南枝到金月行寻到他,直言相问:“金掌柜那日是如何知晓舆图就在宝斋?”
虽然安伯从前也会去金月行参与拍卖,但与金月行远没有相熟到互相知晓行径的地步。那日金掌柜来宝斋时,语气里几乎是确认了舆图在宝斋,似是早就知晓了安伯在谁手里收了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