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怀镜和雷定渊默默坐在不远处,看着这些人。
不知不觉间,月色高悬,寒意阵阵,远处的封门门楼,灯火人气皆逐渐消减下去。
宁归意站起身来拍拍衣服,道:“该歇息了,我们这里不如外面的酒楼,房间不多,你们俩就委屈一下,住一间吧。”
也没等他们答话,随即她便抬手指了左边一个方向,明怀镜顺着看去,只见重重竹林深处之间,隐约能看见一间小茅屋,立于其中。
众人又抬了木凳蔬果进屋去收拾了,明怀镜本来想上手帮一下忙,但摆弄半天,做得既不快又不好,看得宁归心等人连连扶额。
最后,终于被流萤拦下,老老实实跟着雷定渊进了小茅屋。
“吱呀——”一声,明怀镜关上了门,落了锁,便立刻听得雷定渊在身后道:“这些人,都已经死了。”
明怀镜沉默了一会,才转过身来:“我知道,现在看见的,只是三十年前的发生的事,我们改变不了什么。”
屋中的陈设极其简单,进门右边,能看见墙上挂着一件蓑衣,除此之外,此处一桌,一椅,一床而已。
明怀镜绕过桌子,走到蓑衣面前,伸手轻抚,指腹层层划过,发出干燥嘶哑的沙沙声响。
良久,他才道:“雷定渊,如果流萤真的是封门的灾秽,为什么她要主动现身,还要让我们看到三十年前的封门往事?”
桌上正好摆着一壶茶,雷定渊上前探了探,还是温热的,并无甚问题,便倒了一杯递给眼前人:“现下来看,并无法下定论。”
明怀镜沉吟一番:“并无法下定论,却可以推测出一二,灾秽需要找到其执念所在,才可化解其怨气,换而言之,才能彻底杀死它,流萤这一番”
说到此处,明怀镜神色再也轻松不起来。
雷定渊当然知道他接下来想要说的是什么。
流萤此举,十分像是要主动赴死。
这声音听来沉闷,明怀镜的心情并不好,雷定渊走近床边,抖了抖被子,道:“你很累了,先休息吧。”
明怀镜颔首,坐在床边上,自然而然地拍了拍身侧,道:“只有一张床,先暂且挤一挤吧。”
雷定渊身形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后侧头看了看身后的木凳,道:“不必,你睡下就好,我来守夜。”
外面不知何处,忽有零星狗吠之声,此时微风渐起,茅屋外竹语连连,时远时近。
话已至此,明怀镜也不再推脱,道:“那好,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吧,要记得叫醒我。”
随后,他便直接掀开被子躺了下来,雷定渊便坐在桌边,解下腰间的剑放在桌上,盛了杯茶。
现在这样的处境,要立刻睡着是不可能的,明怀镜心中的事杂乱不堪,但此时他躺在床上,看着眼前人,不知怎的,思绪却逐渐平静了下来。
一时之间,屋中无人说话,只有呼吸交错之声浮动在空中。
渐渐的,明怀镜的困意也在不知不觉间涌了上来。
也许雷定渊说得对,他确实有些累了,凡躯不比从前,耳边多了许多细碎声响,但明怀镜并不讨厌。
明怀镜强撑着睡意,却回忆起了几百年前的种种,在他的记忆里,似乎有些场景,同现下是很像的。
于是他努力眨眨眼睛,声音已经染上不清不楚的意味:“阿渊,我记得,我们俩小时候也常这样睡在一起。”
雷定渊闻言一愣:“你说什么?”
却是无人答话了。
雷定渊起身走近了些,轻声问道:“阿镜,你方才叫我什么?”
明怀镜已经睡着了,只余下清浅的呼吸声。
梦中景象时常光怪陆离,各种各样的脸与声音交错出现,时而看见十岁被谢安笔认主之时,又时而看见登上天帝位之时。
明怀镜至多只到浅眠,睡得并不安稳,半梦半醒间,他恍然觉得眼前的人影似乎要起身离开这里。
他想动身跟上,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心中愈发着急,最后竟出声道:“你要去哪里?”
这一声,倒是把明怀镜自己吓醒了,他伸手一抹,额上全是冷汗,此时心中慌乱仍然残留,再定睛一看,眼前桌边却是无人了。
他瞬间便清醒过来,翻身就要下床,却先看见雷定渊自门边走到床前,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看见来人的同时,他也舒了口气。
但还没等他放下心来,便看到雷定渊打了个手势。
“外面有人。”
二人收敛了气息,轻声来到门边。
这间茅草屋只有一扇小窗,明怀镜睡着之时,雷定渊便将它放了下来,此时却是被风微微吹开了些。
站了一会,却先听得门外人开口了:“二位公子,我是宁归意。”
明怀镜和雷定渊屏息,并不急着回答,于是又听得宁归意道:“此番是我打扰你们,对不住了,我有一事相求,是跟流萤相关的。”
雷定渊摆摆手,让明怀镜稍微站后些,便开了门。
见屋门打开,宁归意微微一作揖,便直接道:“二位公子,此次离开封门铺,能否带上流萤一起?”
封门异变·二十四
此时虽然已至深夜,但宁归意的穿着却与白天无异,甚至连头发都干净整洁地束着。
看得出来,她并非一时兴起,而是一夜未眠。
明怀镜并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夜半时分,竹林间风起,零落的竹叶开始在屋外打旋。
二人微微侧身,宁归意没有半分犹豫便一脚迈进了屋内,拉开凳子坐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