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承之依然有些不确定,一字一句道:“明公子,你现在告诉我这件事,是想知道我对这幕后之人怎么想吗?”
这话中有话,明怀镜不会听不出来,但他还是点头称是:“有时看不清真相,是因为身处其中。”
窗外有天光渗入,白承之开始在殿中背手来回踱步,身形落入窗门影子中,不断变幻。
终于,他回身看着面前二人,开口道:“……有一句话不当讲,但事已至此,既然你已经来问了,那我必须要说。”
明怀镜伸手做出“请”的手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白承之道:“明公子,当年还在天界时,虽然我为先帝先后做事,但他们事务繁忙,所以我其实与他们相交并不深,而你虽然与他们关系匪浅,但同样的是,你也如此。”
说到这里,白承之一指,不轻不重地凌空点了明怀镜一下:“你应当还记得,自从你十岁时被谢安笔认主后,你……你与雷定渊便深居简出,而先帝先后也很少再来看你。”
明怀镜不由苦笑出声:“你要说什么,直说便是了,不用铺垫这么多。”
“好吧,”白承之闻言轻叹,“明公子,我想问你,对于先帝先后,你真的了解至深吗?”
明怀镜身形一顿。
他还是听到了这样的回答。
“……白门主,用问题来回答问题,是否有些——”
白承之却摇摇头,打断了明怀镜的话:“这不是在用问题回答问题,明公子,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明怀镜噤声,雷定渊从一开始便站在一旁默然不语,此时上前来,轻轻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不过,这些只是猜想,你也不用过多放在心上,真相如何,不是只用三言两语就能道尽的,这一点,你应该最清楚。”
从天界到如今,所有记忆尽数朝明怀镜鱼贯涌来。
偏殿的禁制已经解除,白承之先行踏出殿外,只留下一个侧影:“夜宴还在准备,日落时分,二位便空明泽正殿请吧。”
但在明怀镜听来,这话却朦朦胧胧地并不入耳,待到他反应过来,周围就只剩雷定渊陪着了。
四下都安静得要命,但明怀镜胸如擂鼓,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此时在体内横冲直撞,找不到一个值得落脚的方向。
雷定渊上前一步,一手抓住明怀镜的手腕,道:“听说空明泽的风景三界闻名,此番不如一探。”
明怀镜的头发都从背后耷拉到胸前,隐隐约约地看不清面容。
听到雷定渊的话,他才终于动了一动,慢慢抬起头来。
但他的表情却奇怪得很,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对眼前人道:“雷定渊,你说,之前封门入画,那人口中的紫金大帝,说的是我,还是先帝?”
明怀镜说话时并没有看着雷定渊,所以他也并没有看见,雷定渊眉头紧皱,一只手想要去碰他的脸,却又缩回的样子。
明怀镜继续道:“紫金大帝这个名号,自先帝始,从我处断,古往今来,只有两任天帝称过紫金。”
雷定渊终于开口:“你不用随时随地都要笑着的。”
话至此处,明怀镜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住,嘴角无论如何也再提不起,已经完全垮了下来。
明怀镜深吸一口气,好像再不这样做,下一刻就要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
过了好半响,他才想起来移了移步子,雷定渊便一路走在明怀镜身边,慢慢离殿外的阳光近了点。
“这是三十年前的事,”明怀镜声音轻得仿佛自言自语,头却是朝向雷定渊的,“那时我虽被囚禁,却仍是天帝……”
明怀镜眼睛亮了一瞬:“有没有可能,是仇恩?”
但很快,他又否定了这一想法:“不,不对,仇恩与先帝不合三界皆知,他想要我死都来不及,怎会让我有机会去查父亲的事?”
两人站在大殿门口,朗朗阳光,却暖不了明怀镜的手分毫。
这一下,明怀镜终于抬起头来,看着雷定渊,但身子却慢慢蹲了下去。
随即,便听他一遍一遍道:“雷定渊,雷定渊……白承之说的也许是对的。”
“是不是只剩一种可能了?”
明怀镜的手来来回回抓着自己的头发,发丝逐渐乱得不成样子。
“他们会不会没死,可为什么要瞒着我?还要让这么多人都遭殃?”
从苏氏到封门,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都已经死了太多人。
突然,他只觉得自己的肩膀传来一阵暖意,紧接着是头,再然后是手。
抬眼一看,雷定渊正握着自己的手,身形微微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却能清楚地听见雷定渊的声音传入耳中:“现在没有切实的证据,一切都只是猜测。”
“即便是推断,中间也有许多事情没有查清楚,一路走来,不管是苏氏亦或是封门,发生的时间都不在当下,你觉不觉得,这里面有很大的问题?”
明怀镜一愣,嘴唇一张一合,好一会才迟疑开口:“都是我在位天帝时——”
“对,”雷定渊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并且,这两件事,都有上清童子的参与。”
“白承之也许与先帝先后并不熟悉,但八千明极长久以来都在前方战线,姑且能与他们算得上亲近,即便如此,我在天界时,也从未听过他们与上清有过丝毫关系。”
说罢,雷定渊手上稍微一用力,明怀镜便抓着他站了起来。
沉默了良久,明怀镜才终于缓缓开口,声音里却是丝毫不加以掩饰的疲惫:“……雷定渊,要是我十岁那一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