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费了很多功夫,才凭借着足够优异的成绩,以借读的身份挤进了处处是官商子弟的私人高中。
入学的那一天,同样是个艳阳天。祈云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的心情,大概是忐忑,不安,和按耐不住的期待。
他想了太久太久,连走进教室的步伐和呼吸的频率,都在镜子前演练了无数遍。
——可是姜仪不记得。
“祈云啊,”穿着校服的oga仰起脸,面容和几年前祈云记忆中的小孩相重合,依旧是弯着眼睛笑,说话时的语调起伏都相同:“你的名字好好听。”
姜仪托着腮帮子,手上还捏着没有合上盖子的钢笔,声音轻轻的,恍若带着笑意,说:“我叫姜仪,生姜的姜,心仪的仪。”
“欢迎你啊,新同学。”
分明是个艳阳天,祈云的心却无端觉得冷。他没吭声,只垂下眼,堪称漠然地点了下头,算作回应。
祈云想,不记得才是正常的。姜仪的人生本该美好,不必同他一般,需要为了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费神。
他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是云泥之别,祈云一遍遍在心底划清这道界限,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期待,不要渴望,更不要妄想。
可名为“贪婪”的东西平等地没有放过祈云,他承受不住蛊惑,所以无论何种结局,都是他心甘情愿,自己做出的选择。从故意把姜仪送回那栋他早就搬离的老小区开始,本就是他主动迈出的第一步。
是他自己不知足,试图通过这些愚笨的细节,暗示对方想起无关紧要的曾经。也是他自己自作多情,总对oga抱有不该有的期望。
姜仪那样矜贵的人,该是云端的月亮,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其实本就不需要谈论那些爱与不爱,祈云有些粗暴地撕下刚刚贴上的抑制贴,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掏出抑制剂,背微微弓着,抵着身后冰凉的墙面,眼皮都不眨一下地将针管扎进腺体处脆弱的肌肤。
他舌尖被咬破,应该是出了点血,所以周边的空气都弥漫上很浓一股寺庙的檀香味。
不过是一时兴起施舍的陪伴,alpha稍稍闭了下眼,再一次在心底提醒自己,不要相信姜仪的爱。
只要不相信,就不会希望落空,更不会痛苦。
祈云愿意等到姜仪对这段感情腻味,然后消失得无知无觉,像当初在路口等待一样,永远藏在阴暗处,姜仪不需要,他就不出现。
他把一切都想好,规划好每一种情况出现时的应对方式。明明都是预料之中的事,可当oga的腻味真正来临时,他却只想着,慢一点,再慢一点。
等到那阵尖锐的刺痛过去,祈云才有些脱力地靠着墙,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透出狼狈的疲倦。
他擅长等待,也擅长接受。姜仪开心的话,祈云慢半拍地想,那就怎么样都可以。
“回来陪我。”
“祈总监?”
说话的是个清秀的beta女生,她站在公司门口,微微探过头,看样子是犹豫了少时地辨认:“你……需要去医院吗?”
没得到回应,beta有点懊恼地咬了下嘴,反应过来自己多管闲事。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捏了下拳,硬着头皮补充:“你脸色很差。”
这回的声音高了些许,传进祈云耳中,带出点虚幻的回音。他睁开眼,将用完的针管捏在手心里,缓慢地扭过头,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不用。”他抽回神,重新站直身子,眉眼间的情绪压得很平。仿佛刚刚在无人角落处流出的脆弱,吗只是beta加班久了眼花出现的幻觉:“很晚了,早点回去吧。”
alpha从暗处走出来,影子疲惫地拖在地上,拉出潮湿的阴影。他没什么表情波动,女生却莫名觉得,对方像是变了一个人。宛如将自己封闭,生怕别人看见一点异常。
beta对信息素并不算敏感,空气中的压迫却隐隐约约,让她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她随意找了个理由开溜,留下祈云只身站在公司门口。其中仓皇意味不算淡,祈云扫了一眼对方的背影,又很快收回视线,没再分心去想。
祈云性格其实算的上一句好,是公认的面冷心善。即便如此,也不妨碍被他身上那股疏离的清冷劝退吗,顶多私底下讨论两句,便再没有多的逾矩。
长得过于好看,有些时候,也是距离感的开端,某种意义上来说,能替他省去不少麻烦。
和姜仪的关系并没有公之于众,祈云知道姜仪有自己的考量,自然也不会不识相地主动提。僭越身份底线这种愚蠢的事,祈云不会做。
他把自己摆在很低的位置,心甘情愿低到泥土里。大概也是真的心态好,所以每当姜仪给出他预料之外的在意,祈云获得的满足感都会翻倍。
“都回去休息吧,”alpha抬手捏了下山根,强行打起精神来。他扫视一圈办公区还零零散散坐着的员工,没过多想,淡淡吩咐道:“王主管,辛苦你留一下。”
话音刚落,便响起一阵细微的欢呼,各自纷纷收拾起东西,生怕晚走一秒,祈云就要改变主意似的。
他们倒是开心了,被点名留下的王主管悻悻然站起,半分都笑不出来。
“你大半夜跑过来,就为了给我穿小鞋啊?”
他皮笑肉不笑,等着办公室零零散散的人都走空,只剩下祈云时,才走近对着alpha咬牙切齿:“就知道你来没好事。”
祈云被刺了也不生气,他抬起手,看了眼腕间运作的表,不咸不淡说:“你也知道现在是大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