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云太懂得怎么让姜仪爱他了,姜仪想。他还是那样,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也想着在外面给足姜仪体面。
他分明可以不用配合姜仪的,可他愿意牵起姜仪落空的手,愿意主动踏出那扇掩上的门,因为林晨在这。就算是演的,那又怎么样呢?只为了这一刻的安心,姜仪愿意付出一切。
他甚至愿意去死。oga握紧了手,那里的触感还像是未曾消失,足够他再回味一百遍一千遍。应该戴上手套再洗草莓的,这样的话,祈云的触碰还能留的再久一点。
姜仪有点懊恼地停下手中的动作,半点不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变态,真情实感地遗憾了少时,才又继续将手上的草莓沥干,装进盘子里。
他熟练地开冰箱,从里面拿出在林晨到达之前就准备好的早餐,刚想要放进微波炉,又顿在空中,放了回去。
其实没所谓,林晨善意隐晦的提醒也好,别的什么都好。姜仪全不在乎,心口的颤栗比起被利用的痛苦,更多的或许是自己并非全然无能的兴奋。
但与此同时的,他仍然感到恐惧。祈云知道的话,是知道什么呢?他会嫌弃靠药物维持的信息素不够纯正吗,会觉得自己满口谎言不够坦诚吗?会觉得自己迟来的忏悔廉价吗?
恐惧因爱而生,姜仪不认为自己可怜。林晨眼里的怜悯其实掩藏得并不好,姜仪只认为自己可恨。他承受的痛苦比不上祈云曾经受过的万分之一,可没人能够怜悯祈云。
因为他们的关系压根见不得光。祈云连被同情的资格都不曾拥有,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没有过见证者,痛苦的时候永远都是一个人,姜仪不爱他,不心疼他,所以他的痛苦都无人知晓。
可没有说出来的痛,就不是痛了吗?
明明他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只是因为这么一点自愿的事,就能被冠上可怜的标签。姜仪“嘶”了一声,是刀因为走神而切到了手。他想,好可笑。自己可笑,后知后觉的浓重愧意也可笑。
祈云就是太心软了,祈云为什么这么心软?
为什么都到了现在,还不能对他狠一点,连恨都做不到彻底。表面清冷的疏离的,内心又柔软的不像话,还要给他留面子,做出这些妥协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委屈?
姜仪将那点溢出的血珠挤掉了。他把破损的那根手指放在水龙头底下冲,直到发白的肉外翻,不再向外溢血,才伸手关掉。
答案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了,那就是不会。祈云从不心疼自己,他如果心疼自己,还会觉得委屈,就根本不会答应待在这间暗无天日的房里。
是他一边想要关住祈云,一边又想要他追求自由。
这本身就是无解的矛盾命题,千错万错都是姜仪的错。爱情里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可他们这一段迟来的,连磁场都没有对上的劣等爱情里,甚至不曾有过公平。
“嗯,现在好点。”
外面是祈云的平稳的回答,他正襟危坐,靠着沙发扶手,声音是熟悉的好听,直往姜仪耳朵里钻。
“不会,还好。不是特别疼。”祈云换了身衣服,带着毛领的白色毛衣,衬的他看起来柔软,鬓边的碎发因为洗漱被水沾的湿,结成一缕缕的,垂在耳边。“嗯,我知道,我有在吃药。”
“对,”这个问题似乎把他难倒了,所以中间停顿的时间有些长:“……应该是心理原因,我看过了。”
和主观上第一印象判定的不同,林晨简单问了几个问题,他合上病历本,有点惊奇地发现,相较于姜仪表面装出的好脾气,祈云是个温和的性子。
他不太抗拒,也算得上有问必答,至少对于一个医生来说,是个性格很好的病人。
“看过什么?”姜仪擦了擦手,没忍住出声插嘴,他把草莓端在祈云面前,眼神贪婪的,就没有离开过alpha的脸:“怎么没听你说过。”
后半句话他刻意压低了音量,林晨眼观鼻鼻观心,全当没听见。他这回学老实了,不再惦记那盘专属于祈云的草莓,不尴不尬地移开视线,决定单方面结束这场会诊:“后面找个时间来诊所一趟吧,情况我大概了解了。”
“药也下次一起开给你,我就先走了,后面还有事。”林晨礼貌起身,收拾东西刚要走,就被姜仪出声拦住:“一起吃个饭吧。”
oga微微笑了笑,莫名让林晨不寒而栗:“林医生。”
苍天良心,在此之前,姜仪从来没这么叫过他。林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是真的不懂姜仪的想法,但他懂得金钱的力量,所以心甘情愿地改了画风,非常为五斗米而折腰:“啊,那麻烦了。”
姜仪才不管林晨是怎么想的,他只是单纯的卑劣而已,为了想要的,稍微委屈一下别人,本来也符合他的做事风格。
他忽然发现了叫林晨过来,是一个称得上正确的选择。于他而言,就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因为祈云会在这时,短暂地表现出爱他。
如同让人上瘾的大麻,姜仪心甘情愿成为无可救药的瘾君子。
和他想的全然相符,祈云无微不至,完全和记忆里的模样重合,他闻得见alpha身上干净的香皂气息,姜仪一度想要落泪,因为这种举手投足之间的亲昵,原来祈云没有忘。
他还是知道如何爱一个人,还是那个姜仪所熟悉的,温柔的祈云。
祈云没有变过,是姜仪不懂得珍惜,把那个爱他的祈云亲手弄丢了。是他亲手毁了,他眼瞎心盲,一定要在这时候才能发现从前随处可见的好。也是够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