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王体弱,一番操作,竟汗流浃背,床单上也印出一个人形汗渍。左右都已屏退,好在我在苏和医馆也经常照顾病人,干起活来手脚麻利,我帮他换下虚汗浸透的衣服,让他在一旁榻上稍做休息。从柜子里取了床单被褥换好,再扶他躺下。
随后我将发丝体毛指甲等物,一一放在金勺子上烤焦,碾碎,又放进水晶器皿里蒸煮,最后冷却收集,烤干再用内力化成齑粉,化入精血,放在鼻尖细闻,含在口中,将其中毒素吸入体内,盘膝静坐,运气调息,感受毒物在经脉里行走的气运。
惠王静静地看着,神色跟着我变化,许久才见我收气睁眼,大概觉得太过沉寂,便道:“继续让平安姑娘做歌姬实在委屈,我这就……”
“王爷不必为她费心,我与她团聚之时已问过她啦,王爷公主待人宽厚,她喜欢王府,她愿意在府上待着哪也不去。”我顿了顿又道:“王爷待她就和之前一样便好,如此平安更平安些。”
惠王闻言思量一下,了然点点头。
从惠王身上提取出来的毒素,在我身上并没有太大反应,于是我又要玉枕。那玉枕让公主安置了,一番折腾,公主才独自端着锁有玉枕的匣子送来。那匣子是密封好的,看来姐弟两人对此物深有芥蒂深恶痛绝。
我将玉枕取出,把上面的闻香玉拆下来。一边拆一边道:“这闻香玉产自波斯,应是老唐时期进贡之物,若不是浸了毒,确实是件好东西,只是下毒的人心机深重,利用闻香玉的特点做掩,常人根本无法分辨,一旦收下此物留用,在劫难逃。”
惠王今年二十五岁,大约五六岁的时候得了那个玉枕,再往前历数几年,枕上玉中浸的毒大概有近三十年,如今差不多挥散尽了,我将一片小玉化做齑粉服下,却因我常年试毒,仅有的几味毒,我吃到身体里还是不做反应。看这情形,我就算把整个枕头吃了也无用。
我又仔细望闻问切一番,综合苏和的诊断,得出结论,惠王体内的毒素消耗代谢的差不多了,残留的毒素经过治疗可以尽数排出殆尽,如今身体越发虚弱,是因为身体常年被毒物侵蚀,机体脏器损伤严重,寻常大夫束手无策,但苏和的医术确实可以保他十几年寿数,当然想要好转如常人,并非不可,只是还需特殊治疗,该到他有这个机缘,遇上了我。
我并未把其中道理与之明说,只道:“自古皇室后宫争斗,权力倾轧,只要不挑到明面,大都装聋作哑,断不会上赶着往自己身上扣屎盆子,那人城府极深,沉稳至极,即便王爷公主请我大师兄来问诊,那人也未有动作,一是那人许是极为自信认为我师兄与之前医者一样,诊不出病因。二者那人怕是咬死了绝不肯认当年送出的玉枕有问题,也料定你们就算获知实情也不敢怎样,三来人的天性是避祸,我师兄抽身而退,也是情理之中,那人坚信这世间无人敢医你之病,无人能解你之毒。四嘛,你这身子若非遇上我,断无生机。那人料定算准,赢得彻底,也不把咱们放到眼里,大概早做陈年旧事翻过去了,不想旧事重提惹一身骚,如今更是不屑动手,这反而就是王爷的转机。天意在王爷,留有一线生机,此等际会世间并不常有,既如此咱们也当没中毒这回事,切莫再引起不必要的纷争。皇家有一处汤泉,惠王可借此地疗养,天时地利人和,王爷机缘已到,把身体养好才是正经。我这就回去收拾,王爷启程前往顺路带上我。”说完我收拾好药箱行李告别。
公主讳莫如深,道:“你这小童儿,颇懂权谋诡谲,竟深谙此道。小小年纪比你师兄看事深远老辣。”
惠王伸手拦了一下公主示意她不要再说,也对她的用词又些不满。
我却不在意,“我师兄就是个医痴,为人单纯。我不一样,我自幼行走江湖,朝堂之事我不懂,但我知人性,我闲来无事喜欢读书听书,尤其坊间流传的老唐皇家秘史野史,看得多听得多,当然也思考其中奥妙。说不定再过几十年,你们汉家的密辛,也要广为流传呢。公主心中不必芥蒂,我呢把话说透,只是一心想要治病救人,不想病还没治好,病人就往生去了,让我治无可治,你们大仇在身,真要起事我不拦着,身体好了请自便。”不卑不亢,说完,我背上药箱行礼告辞,几个飞身消失在夜色中。
出发汤泉宫,堂邑夫听说平昭公主不去,反倒跟着我同行,惠王问我要不要带上平安,我想了一下还是算了,在我彻底安顿下来之前,我与平安还是少接触吧。知道我们关系的人越少越好。我们都经历的太多太多,团聚放在心里就好,在各自的生活里长久安康就是对彼此最大的安慰。
再者我要走的路太过坎坷太过漫长,我要做的事太过艰辛太过危险,她如今如空谷幽兰,岁月静好,我不想牵连她。
汤泉宫的水做药浴清毒事半功倍,配上我每日用内力给惠王修复机体,惠王的身体恢复的很快,十数天的光景,惠王便与常人无异,公主闻此喜讯,特意赶来,对我感恩戴德。
最后一次药浴,我给惠王渡完真气,累的趴在池边小憩,惠王坐过身来,像之前一样往我身上舀水。“这次比之前更累吗?”他十分愧疚。
我点点头。为了救他我耗费了八成内力,所以一次比一次累,这件事是断然不能让苏和知道的,我吩咐堂邑夫若师兄问起,只说药浴清毒,又开了些强身健体的方子佐治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