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嘿,你小子消息还挺灵通。”郝监对他刮目相看,“隔壁绀州的事你都知道?”
“属下有个表妹嫁到绀州去了,回门的时候说起来的,不然俺哪能知道这么多事?”
“嫁到绀州了?运气真好啊……”
郝监不无钦羡道,属下也连声附和。
“可不是吗?人家绀州有钱,鹿家又会做生意,听说光玻璃肥皂蔗糖精盐这几样东西,就赚了几十万两银子……”
“我的亲娘啊,几十万两,还是银子?”郝监咋舌道,“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谁说不是呢。”属下一脸向往,“自从那位小郡主给家里赚了几十万白银后,全天下的生意人都往绀州去,好像那里遍地都是黄金似的。”
“别说生意人了,我都想去了。”郝监吃完了包子,一大早就心不在焉的,顿时觉得过得好心酸。
总共就拿这么点薪水,还拖欠了三个月没发,放在谁身上谁能得劲啊?
另一个小卒见他们聊得欢,也偷偷凑过来,小声道:“俺听说小郡主是紫微星转世,能召来天火流星的,是不是真的?”
郝监倒吸一口气,忙敲敲他的头:“这可不兴瞎说!”
“绀州那边来的商人都这么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要不然她怎么用五千人破人家三十万呢?那可是三十万啊,就算是三十万头猪,也不能一天就抓光了呀!”
郝监心里其实也有点含糊,捏着画卷压低声音:“以后不许再讨论隔壁知州的事了,让上官听到非治你们罪不可。”
“隔壁和咱们有仇吗?”属下憨憨地纳闷道。
“没仇吧,还接收了不少从我们尧州过去的难民呢。”
“总之不许乱说。”郝监凶道,“你想想,你要是上官,天天听手底下人夸隔壁,就跟你媳妇天天夸别的男人英俊有钱似的,搁你听了你能高兴?”
“这倒也是。”
“明白了。”
他们嘴上答应着,但一不小心就顺嘴了一句:“但是隔壁薪水比我们高诶,而且从来不拖欠……听说他们这个月薪水都发了,通过什么考核的还涨了一百文,我那姻亲……”
郝监气得一人给了一脚,把他们踹远一点:“干活去!外面队排老长了,看不见吗?”
绀州如今像个聚宝盆,各地的商人云集至此,载着各种各样的精美货物,再输送到全国各地。
黄河决堤,兵灾连绵,但饭总是要吃的,衣服总是要穿的,手里有点钱的总是忍不住买些好东西,让家里人过得更精致风光些。
郝监就这么点薪水,勒紧裤腰带过活,带小孩子出门时也总免不了买块糖给他。
他灰心丧气地叹息,一想到迟迟不发的薪水,心里就干着急。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绀州的马车排队排到了郝监面前。
他按例掀开了车帘,一眼看见车里的一家三口,顿时就愣住了。
这家的男主人墨衣袀玄,头顶玉冠,腰佩长剑,容姿极盛,犹如明珠置于暗室,抬眼看过来的一瞬间,几乎震慑了郝监的身心与魂魄。
女主人蒙着面纱,抱着七八岁的女童,柔弱地咳嗽了两声,声音轻缓微哑:“官爷辛苦,我们是带女儿来阳城看病的。”
她将一袋碎银轻巧地塞进郝监手里,低眉敛目,看起来知书达理。
“绀州那么多医馆,怎么到我们阳城来看病了?”郝监将信将疑。
“看了十几个大夫了,总是不好,没法子,只能来碰碰运气。听说太阳神殿的大祭司有神鬼莫测之能,能活死人肉白骨,没有他治不好的病,是不是真的?”
她充满期待地看着郝监,怀里的女儿缩成一团,面目蜡黄,头发干枯,瞧着人都瘦没了,很不健康的样子。
这两年来求医的确实也不少,看这夫妻俩的穿着打扮,非富即贵,为了孩子看病过来,也合情合理。
但郝监还是照例道:“把面纱摘了。”
女主人有些迟疑,好像不好意思似的,慢慢地把面纱摘了下来。
她生得秀气,只是脸颊偏有一块红色胎记,打破了整张脸的美感,让人一看就觉得不和谐,难怪要带着面纱。
“小女子生得丑陋,怕污了官爷的眼。”
她匆匆地又把面纱带上,再塞了个小点的钱袋,轻声道:“这个官爷可以自己留着,和兄弟们喝点小酒。”
郝监立刻对她高看一眼,要知道他虽能收到不少过路费,但每天都有上官来收,数量少了还得挨一顿骂,自己根本留不下什么。
这娘子出手实在大方,和画像也长得不一样,郝监心情大好,悄咪咪收了两个钱袋,掂量掂量轻重,心里乐开了花,表面平静地放他们走了。
从头到尾,他都没敢多看男主人一眼,也没和他说上话。
马车进了城,却没有往中心地带走,而是驶入了卖牛羊马匹的东市。
这里客商云集,每日来来往往,藏人藏马都比较方便,唯一的缺点是味道不怎么好。
廖萱从兰殊怀里爬起来,好奇地向外看。她哥哥从马车底下翻上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车内,按住小丫头的头。
“进城的手续没有想象中严。”廖安道,“易个容就过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几个月不发薪水,指望人干白工吗?”鹿鸣上线,随口吐槽,“尧州穷到这地步了?”
“不是尧州穷,是底层百姓穷。”兰殊道,“钱都在上面手里,被挥霍一空了。据说神庙的神像是金子做的,琉璃彩瓦,云锦天窗,华丽璀璨得宛如仙宫。那些钱,从哪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