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扫山门,你也去呐。”
她眼睛太亮,时羽不敢多看,垂睫躲开,低头整理衣衫。
外门弟子轮值扫山门是规矩,今日该她当值。
“只要是跟你一起,做什么都好。”柳不眠掀被下床,桁架上取来外衣。
她太过理所应当了,才认识多久啊,就把日子过成了老妻妻寻常的一天。
时羽对镜梳头,也在镜中偷瞧她,看她穿好了衣裳坐在床边等,模样好乖,心想现在哄她从口袋里掏钱,应该是很容易的。
洗漱后,闹闹哄哄也醒来,院子里玩,柳不眠还要吃鸡蛋面,时羽没说什么,乖乖去煮了。
两个活人,两个傀儡,还有一只狗,五碗面,只有三碗卧了蛋,端到院子里的石桌上,柳不眠刚抓起筷子就发现不对。
“你碗里怎么没有蛋?千金也没有。”她问。
“用完了。”时羽笑得勉强,“师姐吃吧,我不爱吃蛋,千金也不爱吃。”
到这里,时羽以为,柳不眠会把蛋让给她。
她当然不会接受,两人势必上演一场酣畅淋漓的扯蛋大赛,到时再找她要钱,一切顺理成章。
却不想,柳不眠竟是搁下筷子,直接进了庖屋。
时羽赶忙跟进,见她掀开米缸,伸手一指,“明明还有十来个。”
“师姐真是精明练达,洞察一切。”
时羽两手局促绞拧,干巴巴扯了个笑,“有蛋,只是我舍不得吃,留着去卖钱。”
柳不眠显然不信,“才值几个钱。”
时羽摇头,“你不懂,这是土鸡蛋,很值钱。”
话至此,柳不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既如此,师妹就好好留着吧,留着拿到山下去卖钱。”她盖上米缸,袖子一甩,大步出了庖屋。
欸?怎么跟设想的不太一样。
时羽跟到桌边,看柳不眠跟她学来新吃法,把煎蛋压到汤底,吸饱了汁水才捞起来,心满意足咬上一口。
“这土鸡蛋就是不一样。”
时羽咬牙切齿,“当然了,走地鸡呢,奉天宗这样的洞天福地,再多养几年,说不定能修炼出人形。”
柳不眠搁下筷子,丝帕轻拭唇角,咽下了嘴里的食物,才慢条斯理开口:
“听说久安城有家很出名的烤鸭铺,老板就是鸭妖,妖生八百年,最擅做鸭,名头响彻整个修界。”
她手搭上时羽肩膀,鼓励道:“留着孵吧,真养出鸡妖来,师妹就飞黄腾达了。”
什么老妻妻过日子,鬼才跟她过日子。
时羽气得冒烟,这柳大傻可一点也不傻,叫柳不拔好了。
守财奴,一毛不拔!
太阳跃出山脊,晨雾在林间升起,百鸟争鸣,远近喧呼,日光穿透树桠,草芽露珠晶亮。
不过辰时二刻,奉天宗山门前,出现三名男子。
其中两个老的,一个高瘦像竹竿,一个矮胖似水桶,身着藏蓝开襟大褂,头戴混元巾,足踏十方鞋,显见道人打扮。
另一个脸貌倒是年轻,衣着也鲜亮整洁,白衣白靴俱都一尘不染,只是长得有点奇怪。
侧面看,他额头鼓亮,下巴前伸,中间却往里凹,像个面团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奉天宗山门前,一眼望不到的青石阶,共九百九十九级,另设有禁飞法阵,不管是谁,若没有提前递上拜帖,又无弟子接引,都只能一步步走上去。
这三个家伙,观其衣饰和法宝,身份不俗,修为应当也不弱,许是平日里外出都有法器和坐骑接送,享惯了安逸派头,行程过半时,竟有些体力不支,停在阶边歇息。
那个年轻的大脑门,扯袖擦了把鬓边的汗,仰头望向前方茫茫青石阶,长长叹了口气。
“还没到山门,就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等见到菖华,即使施法清洁了汗水和尘土,也是要矮她一头的。两位道长,咱们出师不利呀。”
胖瘦老道席地而坐,胖的那个冷哼一声:“画虎不成反类犬,人家涤天宗的九百九十九级青石阶,叫登天梯,其中还有幻境挑战,是用来考验初入山门的小弟子。她这个算什么?只是为了叫人难堪?什么北陆广义器宗第一人,小家子气气。”
“不错。”
瘦竹竿翻手自墟鼎中取出一把大蒲扇,扯开领口,对着干瘪的胸膛猛扇几下,“她样样都只会学人,却总也学不好,什么都不伦不类,竟还敢自称元君。”
大脑门好奇,“元君这个称号,有何不妥之处?”
瘦竹竿望向大脑门,“元君是天上神女才能享有的封号,这么多年,天上地下的,大伙也只听说过一位妙璞元君,是当天女娲补天用的五彩石化灵,天帝亲封,身份尊贵。她菖华无知村妇一个,有什么资格敢称元君,真是厚颜无耻。”
“无知村妇?”大脑门不解,“道长又是何出此言。”
胖水桶摸着肚子哈哈哈笑,“小老弟,你还年轻,有所不知啊。这菖华本名是叫田翠花来的,土生土长的田家村人,长到十五岁还大字不识一个,整日山上山下,河沟水田里跑。若非机缘巧合,遇见了游历的紫树真人,哪里会有今天的成就?”
说来也是段奇缘。
田翠花十五岁及笄时,原本是要嫁给从小青梅竹马,在城里做药铺学徒的周二桥。
却不想,新婚头几日,周二桥冒雨赶着回家成亲时,河边正候船,被鱼怪拖下水去淹死吃了。
周家父母听说了儿子死讯,起先还吵着嚷着要找道士降妖除魔,后来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把请道士的钱当作彩礼,要田家把翠花交出来,给儿子办场冥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