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未再一次把目光移向她的脸。那张脸不算丑,尤其是精心的修饰与保养,生活无忧的生活中自有一番富贵的气质。不知为什么,谷雨未的脑子里忽然跳出一个名字:谷维春。
一想到这个名字,她心里虚了一下,迅速低头,看着桌上的咖啡。大厅里静了下来,她听得见外面关车门的声音,出去送行的人回来了。有人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谷小姐?”是黎旭的声音。
谷雨未抬头,“鹿总请您上去。”
黎旭带她走的是总裁专用梯,直达三十三层。不知为什么,谷雨未有一种紧张。这是她第一次在私人场合以外的地方找鹿鸣,这种找的方式表明她与他之间真的就是谈判。
黎旭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鹿总,谷小姐到。”回身对谷雨未说,“您请。”待谷雨未进去,门悄无声息地掩上。
办公室很大,从门到他的办公桌前有不短的距离。鹿鸣正斜倚在椅子扶手上看文件,只穿着衬衫,领带被扯在一边,领口的扣子也被解开,显出在自己地盘上的随意。这种随意也和这里的环境一样,给谷雨未一种暗暗的压力。
鹿鸣随随便便地看了她一眼,又回复到文件上,“既然是来找事儿的,咬着嘴唇未免显得怯场。”
谷雨未立刻放开牙齿,她在紧张的时候有下意识咬嘴唇的习惯。这种习惯总是不是太好,尤其是面对对手的时候。当然,在她的一生中,她头一次意识到“对手”这个词。
鹿鸣的话意外地使她有些放松。她走了过去,在办公桌前两张椅子中的一张坐了下来。
鹿鸣的目光依然在文件上,隔得不算远,她看得见,那似乎是图纸,下面是一些小字。她在心里强制的喊着镇定镇定,手心却沁出了汗。
鹿鸣按了对讲,“黎旭,给客人倒杯咖啡。”才又问道,“你喝咖啡吧?”虽是问,但却没有留给谷雨未否定的余地。
咖啡轻轻地放在她面前,办公室里立刻被温暖的香气所弥漫。谷雨未微微颤抖着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抿了抿嘴,香甜的咖啡带着热气让她微微有些安定。
谷雨未单刀直入,“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你以什么身份向我质问这些?”
谷雨未无话可说,只好绕过,“你明明知道,现在是要公布年报的时机!”
鹿鸣轻敲着桌面,“我完全可以说,我愿意做什么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你!”
“但我不想这么说,因为这不是我的目的。所以我说,我要的就是这个时机,因为我知道,你也很恨正谷。我说过,一定和你共进退。”
“鹿鸣!”谷雨未的声音尖厉,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随着声音在怦怦跳。摆明了就是要挤她入死胡同是吗?摆明了就是拿正谷要挟她是吗?她想揪着自己的头发,谷雨未,为什么,为什么一定是你?
眼前的她,衣服胡乱地套在身上,平日很顺的头发胡乱的披在脑后,嘴唇微微颤着,血色无多,眼神散乱,可以看出来,她很紧张。
鹿鸣按动按钮,窗帘徐徐升起,雨后清澈的阳光照了进来。他走到果盘前,“空运来的樱桃,要不要吃?很新鲜。”
谷雨未忍无可忍,鹿鸣的行为完全是藐视她。
鹿鸣一颗一颗的吃着樱桃,吃一颗,吐一粒核,不紧不慢,十分优雅,似乎忘了她的存在。
鹿鸣依旧吃着樱桃,“谷雨未,你很蠢,在大学墙内待得更蠢,学哲学那种不问世事的东西学得更更蠢。看在你还不算讨厌的份儿上,我奉劝你,以后和别人谈判,周旋第一,发火最次。你这么气急败坏,别人只是看好戏,然后从容取利。”
不可否认,他说的是对的。虽然因为身世的原因,她曾经认为自己的人生未免有缺憾,但是,她也逐渐意识到,她生活的环境很单纯。小学、中学住在相对单一的大学校园里,大学,然后硕士、博士,然后又回到那相对单一的大学校园中。她生活的环境一直很单纯,也因为身世的原因,她不愿和外界多打交道,以至于她那种过于单一的环境一直维持着。
鹿鸣吐着樱桃核,“你也够自私。正谷都到现在这个境地了,你还只顾着关心我为什么把你的身世捅出去。如果是我,我更关心,正谷目前遇到多大的麻烦。”
谷雨未跟着问了一句:“是多大的麻烦?”
鹿鸣笑了,笑得很纯真,毫无心计的样子。“谷雨未,你真是很有意思,像小孩子似的,大人一引导,立刻就跟了上来。”
谷雨未让他笑得鼓着嘴生气,自己老是让他牵着鼻子走。她不是鹿鸣的对手,十分之一都不是。
“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
鹿鸣没有立刻回答。黑与白的眼仁看着她,非常的冷漠,冷漠中又带着一些凌厉。忽然,他笑了笑,“是。我说到做到,也顺乎你的心意。我说过,如果你让正谷生,我帮你。如果你让正谷死,我也帮你。”
“你不用那么伪善,如果真是好意,你就不应该把我和正谷绑在一起!”
鹿鸣的脸上笑意很浓,“那就不好玩了。我给你的选择已经不少,两个呢。做人不要太贪心。”他丢了一个樱桃核,“那天,就是你父亲去世的前一天,如果你坚持大闹一下,推门进去,也许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可你不肯,你觉得可见可不见,那你今天为什么要来呢?”
谷雨未沉默,鹿鸣接下来的语气很轻松,说出的话却绝不轻松,“正谷现在有大约三十亿的资金缺口。三十亿的闲钱。”他摇一摇头,“我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