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手艺做出的菜,自然不似一碗清粥的寡淡。
然而她倚在树上,且灌一灌酒时,突然想起了他寻来的那个夜晚,染着血腥的,肃杀的,且带着清粥香气的夜晚。
她想,她大约是醉了,不然,这些事情又如何上得心头。
她自桃树上翻身而下,落于铺满残红的地上,天青色的衣裹了花香,她迷离着睁开眼,极目灼灼的芳华。
她笑了一笑,脸颊泛红,伸出手遮在眼上。
酒未凉,琴声犹在,淡月茫茫。
不知多久,远处已有脚步声走近,她稍抬一抬手,醉眼迷离间,只见一双灰白的靴。
苦涩的咽了一咽,她闭回眼,带着醉意问他,“你回来,可是寻回了毕方么?”
折颜神色有些复杂,见她已醉的不轻,竟还随意的卧在地上,不由皱一皱眉,“从前你成亲时,凤九同我说,她姑姑寻到了这世间最好的姻缘,太子殿下那般上心,且勇敢。有这样一段好姻缘的人,实不该醉在我十里桃林,喝光了我储了几千年的佳酿。”
她抬眼笑他,随手晃一晃酒壶,“老凤凰,你怎的这般小气,咱们往后,终究是要做亲家的。”
折颜叹一口气,将她望了良久,斟酌道,“你这番回来,到底有些不同了。”
她仍笑着答,“初时的爱变成心里的伤,想结成疤,总需要些时候吧。”
折颜摇一摇头,“你确定,只是一道伤么?”
她点头,神色认真且坚定,“只能是道伤。”
折颜道,“这四海八荒,我只佩服你自我宽慰的本事,这些日子,眼见得你同他在狐狸洞里倒也过得平静,我心想着,或许这样,也未尝不是个好结果,十三万条性命,换得你们个自由身,且算作这番痛心疾首中万分之一的慰藉罢……”
她自嘲的笑一笑,“拿人家的命换来的慰藉,我消受不起。”
折颜又道,“此番你拐回了天族的太子,天君却也未见什么动静,虽是因着那十三万条性命,却也不全是。”
她心头不知怎的凉了一凉,坐起身看他,“还是因着什么?”
折颜正要开口,突然听得远处的动静,他望上一望,回过头来时带丝了然。
“你这话,且让旁人同你答上一答罢。”
她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突然被他变作了一棵桃树。远方天色隐见一片绯红,霞光中有人踏云掠影而来,一身黄衣分外明艳,竟是昆仑墟中已许久不曾照面的老祖宗。
少绾落得地来,很是熟练的寻了块石头坐下,她翘一翘腿,“阿折,今日来寻你,且同我喝几杯吧!”
最前的两个字,叫得身旁的桃树抖了一抖,折颜亦抖了一抖。
老凤凰委婉的劝她,“少绾,你,也这般年纪了,合该尝试着庄重一些。”
少绾不满的看他一眼,“人家才几十万岁,还年轻着呢!”
折颜苦笑,想起这倒与某狐狸很是不同,这只笨狐狸区区十几万岁,现下已很懂得“倚老卖老”。
少绾见他不说话,抱怨道,“我记得彼年睡下时,思慕着你们这尊战神的女仙,已从菩提河头排到了菩提河尾,怎的我此番醒来,十几万岁虚长,那些女仙却只是换了个地方,仍是从昆仑墟头排到了昆仑墟尾?”
折颜安慰道,“只这几十万年,我不曾见墨渊将谁拉上一拉,你确是特别的。”
老祖宗撇一撇嘴,“许是人家不曾当你的面,只在背地里拉一拉且抱一抱呢?”
折颜忍不住咳了一咳,且瞄一眼身旁的桃树。
少绾自树上摘过一颗桃子,终是有些感伤,“阿折,你晓得么我回来的第一日,他就同我说,沧海桑田,他终是做不到了。他既做不到,也不冀望旁人能做到,我那时不晓得他说的是谁,只听了很是伤心,他明明说了要等我,怎的睡醒一觉,就变了样?他将轩辕剑递给我,他说,你若是生气,大可以砍上两剑,只那件事,确然是不能了。我很是感动,于是乎——”
折颜有些动容,“于是乎原谅了他么?”
少绾咬一口桃子,很是淡定,“于是乎真的砍了他两剑,果真很是解气。”
“……”
折颜抬手拍一拍身侧已怒到掉叶子的树,对着它劝阻,“淡定……”
少绾不服气道,“我原想着,等我醒来时,便能同他在一处,再没有天族,翼族,可眼下,显然是白睡了!且他当年在菩提河上刺我的那一剑,可没留情!我越想越觉得,这番亏大了,这些年赖在昆仑墟不走,也是想着多吃他丫几顿,权当回一回本!”
折颜拍一拍她的肩,颇有些看好戏,“唔,你这番想法,也很有道理。”
少绾叹口气道,“我那时不晓得他刚同旁的部落战了一场,那两剑,终是砍得有些重了,且那时恰好他的一个弟子回来了昆仑墟,也不知怎地,见过了她,伤便越发的重,我那时仍不大意识到什么,只觉得约是二人命格不太合。后来反应过来时,很是拍了拍脑袋。”
等日月再转积雪成川思念入涅槃
“后来没多少年,便发生了那件大事,墨渊的十六弟子白着脸进来同他禀报时,我在一旁听了一听,听完觉得三观已不大正。我实在不能理解眼下这些年轻人的想法,咱们那个时候,孵出个后代何其不易,便说父神同母神,几十万年也只得了墨渊这一脉子嗣,性命原是这般珍贵。”
她默了一默,“只我还没来得及同他说一说我的想法,他已提了剑离开昆仑墟,那时,我方意识到一些端倪。他提着剑去的第二日,我念了个决去天宫寻他,见着时实在惊了一惊!三十三处宫阙,浩荡庄严,他浑身浴血,从前欺凌过他那小弟子的,他动手时,眉头都不曾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