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见她了这番打扮,错愕不已。吕母挥挥手绢,干嚎一声,两颗豆大的泪水就从眼眶里直勾勾掉了出来:“呜呜呜,惨啦!”
“妈!”
“雉儿,你爹没了。”
吕雉愣在当场,只见母亲一手捧心,一手掩面,嘤嘤哭泣:“夫君,我的夫君,死得好惨啊!”
刘邦无助极了,这是岳母,他不能打也不能骂,只是频频向左右使眼色,希望站出一个勇士,把老太婆丢出去,不要在这里哭哭啼啼的。
左右侍婢们会错了意,纷纷抽出手绢,陪着吕母嘤嘤哭泣。吕雉惊闻噩耗,承受不了打击,直接晕了过去。
“快传御医!”
“你们这群蠢货,哭你妈呢!老子听见哭声就烦,还不快滚!”
众侍女立刻止住哭泣,向宫殿各个门奔涌而出去请医生。
吕母见汉王没有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哭得更加大声了,她往前挪了挪,扑在吕雉身上恸哭。老太婆头上戴了足足五十斤的首饰,刘邦拿袍袖遮住吕雉的脸,免得岳母头上的簪珥梳栉、钗笈扇钿把她的眼睛戳瞎。
御医们很快过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吕泽。
吕泽低声喝道:“母亲,起开,你这是做什么?”
吕母“唰”得一声弹了起来,为首的御医走上前去替王后号脉:“娘娘是急火攻心,肢体供血不足,并无大碍。”
刘邦问道:“如何医治?”
对曰:“无需医治,使病人平躺,一刻钟之内可自然舒醒。”
刘邦还是不放心,总觉得给她灌下几包汤药或者扎几针才能好转。
病人晕厥时以银针刺入十根手指指尖,刺激神经末梢,即可立刻舒醒,此法称作十宣放血。可是躺着的人毕竟是王后,一针下去她痛醒了,哇哇大哭,这不是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吗?
御医们并未交换眼色,都默契地摇头。
“先生给她开几副补身体的汤药吧。”
御医们众口一词:“是药三分毒啊,陛下。”
刘邦把吕雉平放在榻上,命宫人架起滴漏计时:“一刻钟内,王后不醒,拿尔等是问!”
吕泽站在一旁,脸色阴沉得能滴水:“母亲,过来。”
至亲至疏
吕泽把母亲叫到殿外,埋怨道:“妹妹回来不久,母亲为何刺激她?”
吕母:“我见了女儿,内心悲伤,一时间顾不了那么多。”
吕泽冷笑:“父亲去世时却不见你掉一滴泪。”
吕母自知理亏,顾左右而言他。
吕雉幽幽转醒,只见床头围了一圈的人。吕母作势往女儿身上扑,被吕泽一把揪住,丢到了人群外。
刘邦屏退众人:“病人需要静养。”于是吕雉的母亲,哥哥,姐姐,妹妹以及她的侄儿侄女们都离开了。
御医说道:“娘娘没有生病。”
刘邦:“放屁,没有病怎么会突然晕倒?”
众御医无言以对,刘邦又怒斥:“一群庸医。”
人受到强烈刺激会出现肢体、脑部、心脏等供血不足,从而晕厥。这是人体面对压力时的自我保护,不属于疾病范围。但是在那个年代,没有医生能够试图跟君主讲道理,稍有不慎,脑袋搬家。
刘邦认定这群医生没有伄用,本着求人不如求己的心态,他决定自己替吕雉看病。急火攻心,火是热的,那就要给她降温。
旧历的九月,天气已经转凉了,众人添衣保暖,唯有吕雉每日吃冷餐、喝冰水,刘邦命人搬来大量冰块放在她的宫殿中,侍女们昼夜不息地打扇子,把冷气往她身上掀。
捱了日,她终于病倒了,确诊为风寒。御医给她扎了七八针,放了许多血,又开了一大堆的药。刘邦大感欣慰:这才有个治病的样子。
御医临行前叮嘱侍女们,按时服药还在其次,如今天气渐冷,病人务必要注意保暖。
刘邦自知理亏,拔腿就跑。
吕雉病得头晕脑胀,那个平时天天在她眼前晃的丈夫却突然消失了。她询问侍女们,一个个脸上现出讳莫如深的表情,并不答话,只是一个劲的摇头。翻遍了整座宫殿,都找不到他的影子。
王宫不比寻常宅邸,走出一座宫殿,视野所及是大同小异的宫殿,只是方位、大小略有不同。一枚石子投入水里能听见一声响,一个人丢进宫里,找个几天几夜都找不到,更何况对方刻意躲着你。
“娘娘不用再找了,大王攻打楚国,已经启程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短则一年半载,长则年。”
吕雉一颗心冷得透透的:他竟然连和自己告别都不肯。
刘邦料想吕雉应当痊愈了,于是又跑来看她。谁知她病得更重了,仿佛丢了魂魄一般,只是抱着女儿不停的哭。
刘邦命令道:“把孩子抱走。”吕雉护住女儿,谁也不给。刘邦从她手中夺过孩子,递给侍女:“谁准你对着我的女儿哭?把病气都过给了孩子。”见她一脸伤心,又把她抱在怀里,温言细语地哄。
吕雉悲愤交加,对着他一顿厮打:“你走,离我远点,不要沾了病气。”
刘邦傲娇地说:“寡人天命所归,不怕。”
吕雉崩溃:“恨死你了!”她咬他、捶他、踢他,牵动了他胸口的伤,他痛得叫出了声,额头上是密密的汗珠。
吕雉撇嘴:“要不要这么夸张,大惊小怪的?”转头却被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吓住,连忙别过脸,嘟囔:“夫君从前不长这个样子。”刘邦问道:“以前长什么样子?”吕雉答曰:“没有这么多的伤疤。”刘邦:“伤疤是男人的勋章。”吕雉:“又不是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