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等待的能是什么?
“莱纳德,”以利亚顺从地改了口,甚至朝他伸出一只手,像位合格的绅士那样,平静道,“我的名字是以利亚。”他笑了笑,灰眼睛里有怀念似的光芒一闪而过:“只是以利亚。”
莱纳德用力咬住牙,以利亚的反应不是他想要的,但就算以利亚口吐莲花,背上长出天使翅膀,他也没法握住那只手,没法接受对方说的任何一个字,那些耐心和宽容只会让他更愤怒,莱纳德感到自己眼角的肌肉跳动着,他只有愤怒,才能抵挡住此刻如同汽车剎车失灵般的恐惧。“这不代表我们是朋友。”他最后说。
“当然。”以利亚神态自若地收回手,“现在我要告诉你第三件事。”
“不!”莱纳德忽然一把推开以利亚,从床上跳了下去,他落地的第一步就趔趄栽倒,要不是以利亚及时扶住他,他的鼻血肯定会流到雪白光洁的地板上。尽管如此,站稳后,莱纳德的第一反应仍然是挣脱以利亚,然后用尽全力朝门口冲了过去。
大门一推就开了,外面是同样雪白光洁的走廊,明亮均匀的光线让人一时看不出门窗都在哪里,莱纳德闷头跑了几步,终于在走廊尽头看到了半掩着的楼梯间,楼道里挂着圆圆的数字标牌13——真棒,魔鬼的数字,难怪他会做噩梦。
莱纳德跑下楼梯的时候注意到以利亚并没有跟着,也许他终于放弃了那套骗人的鬼把戏,也许总算认识到自己找错了人,但事实证明,以利亚只是坐电梯先一步赶到了楼下。
“莱纳德。”以利亚在楼梯口看着他,双手深深地插在大衣口袋里,“冷静点好吗?这里不是……”他还没说完就被莱纳德推到了一边,大厅里有几个人在走动,但都没有对两人小小的争执投来关注,莱纳德跑到大门前时,感应器自动为他开启了玻璃门,以利亚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跟在后边。
莱纳德站在玻璃门外,停下脚步,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座城市的摩天大楼和车水马龙。
“拜托,告诉我我还在做梦。”好半天,他才嘟囔了一句,眼前的高楼绝不属于密歇根州,该死的,甚至连迪拜那种靠把楼盖得更高来证明自己的暴发户云集的地方也不会有这么多高楼,抬头都看不到顶的高楼。可比起楼宇间盘旋曲折的高空立交桥,毫无依托四处高悬的红绿灯,还有那些游鱼似地前进后退的高空飞车……高楼实在是眼下最不值得一提的城市景观。
“这不是你熟悉的城市。”以利亚在他身后说道,“我说过,我们一起旅行,也许我应该说得更明白一点,我们是时空旅行者,这只是其中一站,欢迎来到150世纪。”
“你是个疯子。”莱纳德的声音竟然比想象中要镇静,他把目光从无视地吸引力的飞车上挪开,看向以利亚,“我要离你这个疯子,还有你的疯子时空旅行远远的,你听到了吗?”他一字一顿:“我-要-回-家。”
脑海里的另一个声音对他冷笑,蠢货,你要怎么从该死的150世纪回家,闭上眼单脚跳回去吗?莱纳德感觉自己就快要尖叫出来了,胃里仿佛装满了沉甸甸的铅块,他需要尖叫,需要呕吐。
出乎意料地,以利亚居然说:“我可以送你回家,如果那是你想要的。”他顿了顿,向莱纳德伸出一只手:“但要先回实验室,好吗?”
莱纳德不想承认自己在发了一通脾气后像流浪狗一样耷拉着尾巴跟以利亚回去了,但事实就是那么回事,尤其在换上对方给的衣服鞋袜,喝了一杯热可可后,愤怒和恐慌终于偃旗息鼓,变成了忐忑和一丝微妙的尴尬。
“谢谢,”莱纳德看着以利亚说,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我是说衣服和可可。”他喜欢不加糖不加奶的现磨可可,而刚才那一杯完美得简直就像比着他的口味做出来的,衣服虽然旧但异常合身,莱纳德不觉得这会是巧合。
以利亚瞟了他一眼,没停下手上的动作,他正拿着一根顶端发光的金属笔,对着空气“画画”,绿光在空气中留下荧光笔似的痕迹,竟然一笔一划地挂住了,就好像空中有什么看不见的板子似的。
“我需要你告诉我你家的时空坐标。”以利亚像说绕口令似的,一边在刚才画出的方框里写了几个方程式,式子里堆满了奇形怪状的符号。
莱纳德咽了口唾沫,有一瞬间,他居然生怕自己回答不出来,但大脑只短短地空白了一瞬,就给出了答案:“美国密歇根州庞蒂亚克城故园鸟镇,2018年。”
以利亚在方程式里添了几笔,又说:“仅仅是年可不够准确,给我个日期。”
莱纳德张开嘴,这一次他思考了很久,才说:“12月20日,我记得,离圣诞夜只有四天。”尽管那并不像是发生在昨天,反倒像个冰冷的事实,堆迭在记忆深处。
“好了。”以利亚完成了最后一笔,把金属笔收进上衣口袋,然后伸开双手,仿佛想推动那个写满方程的荧光板块似的,一用力,绿色荧光忽然变得异常明亮,从线条勾勒的方框变成了半透明的门板。
以利亚先迈进去一只脚,莱纳德站在他身侧,惊讶地看到他的一条腿穿过方框,却并没有在绿光另一边探出来,竟然就这么消失了。以利亚转回半边身子,对莱纳德微笑,向他伸出手:“准备好了吗?”
这次,莱纳德握住了以利亚的手。
:莱尼和故园鸟镇
莱纳德一脚踏在坚实的地面上,抬起头,密歇根十二月冰冷的空气就这么朝他扑了过来,带着远离城市的森林和湖水的味道,他感到心正飞快地撞击着胸膛,为这无比熟悉的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