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铮弓着腰,一手撑着缸沿一手在缸里呈一个方向搅和。清澈的水变得浑浊,上边起了一层白色的泡沫,中央不停转动的漩涡像是要把泡沫都吞噬,手抽离之后又逐渐恢复平静,只剩沫子还在上边漂浮。
他混盐水,叶澜就到屋里查看黄豆发酵的长势。
原本光滑的嫩黄表面会先长出白色绒毛,在温度的催化下逐渐变成一层发绿的霉菌,无数颗黄豆黏连在一起,只需翘起一角就能连带着掀起一块饼,底下垫的布都染上颜色以及形状。扯着布更方便把黄豆掰下来,尽量掰得碎一点,再一屉一屉搬到盐水缸前。
下缸。随着黄豆倒下去的动作,空气中掀起一阵粉尘。用手不停按压使黄豆充分浸在盐水中,之后便可以盖上锥形的缸盖了。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小孩子精力消耗得快,肚子也空得快,月姐儿和予哥儿跑累了,搬了条长凳在屋檐下就啃起了包子,眼珠子一直盯着在制酱的哥嫂。
眼看着盖子就要盖上了,里边是什么样月姐儿还没亲眼见着,她蹦下长凳就捧着包子跑到缸前去了。叶澜知道她好奇,放盖的动作一停,让她抻着脖子看个仔细。
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既不好看又不香甜。月姐儿抬头看向嫂嫂,“何时能吃啊?”
小孩真是只需考虑吃喝玩,叶澜捏捏她的婴儿肥,咬着牙遏制住自己要狠狠“蹂躏”这小脸的想法,“早着呢!”
之后还要每天经历日晒夜露的步骤,吸收日月精华才能算是一缸好酱。白天要打开酱缸晒酱,让适宜的温度使酱缸中的微生物发酵,这便是日晒;等晚上渐渐散去热气,酱味开始浓缩,这就是夜露。
从今年秋到来年春,无论是制酱还是其他都不能急于一时,时间会沉淀所有的一切。
酱油暂时告一段落,晒了好几日的半成窑也要进行下一步。
上次担回来的土还没用完,堆在墙角没用,小孩把那儿当成了游乐场,每天都去那处玩一会儿沙土。把零散的部分扫起来,也省去了担土这一步骤。普通的土基本没有粘性,连地基都支撑不了,更别说一个窑。他们特地找了粘性高的红土,佐以粗砂和石灰块,这便是夯土,在没有水泥的时代,这个方法沿用了几千年。
秦铮知道这个法子也是在行伍里学的,驻守边关有时也需修补城墙,敌军来袭前更要将城墙建的更牢固。
地基已经干了,接下来是上边最重要的窑弧。
选的竹子韧性要好,按照图纸所计划的那样裁成合适的长度,中间劈开,去筋膜后架在火上烤。把握住炙烤的距离,温度和竹子的韧性便会使其弯曲,两手轻轻下压掰到大致的弧度,对比调整,直到做够一定的数量,能够支撑整个窑。
看秦铮做得得心应手,叶澜也想尝试一番,观察了两次大差不差的步骤,她兴致勃勃占领了他的位置,提出让她来。
这样也好,不然她为了方方面面瞧个仔细总会围着他转悠。秦铮自诩定力不差,但在她身上总是不免失去一二分,于是把刚拿上的竹片递到她手上,把位置让了出来。
予哥儿搬来交杌让他坐着,自己则是和月姐儿蹲着看。小孩哪有什么耐心,只不过是一时好奇,没过一会儿又要去疯跑了。
蜡烛的烛火一点点大,烧完一根竹子不知道要废多少蜡烛,因此直接燃了一块大木头。没风,火苗没有乱窜,但叶澜还是有些犯怵,无论是自己还是竹片都不敢靠得太近。
“再下一些。”
他说一句叶澜就动一下,竹片在火焰的缭绕下变成了黑色,有些部分还冒出了黑色的竹油,她烤上一小会儿就要查看情况,然后才开始往下压。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饶是这样,第一根竹片还是废了。受热不均匀,有些地方过于硬挺,还有的地方则失去了韧性,一掰扯就断。
新的一次尝试叶澜更为小心,谨慎到鼻头都浮了一层水汽。她的注意力全都在竹片上,没注意到旁边的秦铮已然起身,走到了自己身后。
后背倏地笼上一层热量,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叶澜心脏都要停止跳动,随后是狂风骤雨般的鼓动。她故作镇定,扬起下巴时只看见他线条明朗的下颚,“你……”
她过于紧张,不知道能成多少可用的弧,早知如此就多砍一根竹容她试错。秦铮想着还是将法子教给她的好,但侧边的位置不佳,只有在她身后视野才不会被挡住,于是到了她后边,她能彻底被笼罩在自己身前。
丝毫没察觉到怀中人的局促,秦铮宽厚的手掌覆在她的之上,在火苗上来回晃动。
叶澜只堪堪吐了一个字就止住了话,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竹片上,一时竟分不清是火苗烫还是他掌心的温度高。思绪就这样随着竹片来回晃了一刻钟,她感受到手上传递来的压力——是他在箍形。
“如此可明了了?”明明始作俑者是他,但声音里却丝毫听不出一丝慌乱。
明白了,但也不想弄了,叶澜将竹片塞到他手里,拍他手臂示意他让自己出去,原本的旖旎荡然无存,偏他还丝毫没有觉察,只顾着手上的活。
得,自作多情。叶澜脸上臊得慌,丝毫不想理睬他,也没继续看下去的打算,拿了图纸站到窑头去了。
秦铮盯着她的背影看,神情显得有些落寞,直到掌侧传来一阵灼烧感才回神。
这个插曲在竹片全部箍好之后翻了篇。叶澜不是一个喜欢闷着消化情绪的人,帮着秦铮一起活好了泥巴,之后就是按照图纸搭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