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猫蛋没什么正形地靠在门口,“今儿没什么事,哥带你出去见见世面,走不走?”
林鹿给自己倒了杯茶,想也没想:“不去。”
“哎呀走吧,”猫蛋凑上来搂住林鹿,“哥在宫里可就你这么一个朋友,你不陪哥,谁陪?”
林鹿不动声色推开他,啜了口茶水,轻道:“我晚上还要看书。”
“看书看书,人都看傻了!”猫蛋抢过林鹿手中茶杯,“喀”得一声撂在桌上,“进宫这么多年,在内书堂时候不愿出去也就罢了,现在进了司礼监,大小也是个一官半职的,怎能不熟悉京城呢?”
见林鹿面色有所松动,猫蛋趁热打铁:“万一以后掌印喊你出门办事,你路都不认得,怎能行?”
倒也有几分道理。
林鹿入内书堂以来深居简出,如无必要连房门都不出,更别说进出皇宫城门了,他虽生在兴京,却也一直流落外围穷郊,确实不曾见识过京城风貌。
“放衙后吧,”林鹿看了看窗外天色,“现在时候还早,应多走动。”
猫蛋一口应下,随即按林鹿安排照做。
两人用过午膳,在司礼监衙门内与各处人员分别打了招呼,又领了不少卷宗来熟悉日后工作。
当今圣上耽于享乐,政务奏折全权交由司礼监、内阁处理,而内阁阁臣众多,本应一同承担的司礼监秉笔一席又长期空缺,纪修予身为掌印只得以一人之力亲审批红,这才忙得整日连轴转。
众人虽奇怪,却也不敢置喙就是了。
林鹿担任的职位是随堂太监,监内共设七八人,平日负责参朝纪事和散杂琐事的批红。
不知不觉日头西斜,衙门口响起梆子三声。
猫蛋当即扯了林鹿换衣出门,往不远处兴京最繁华的烁金街行去。
此时华灯初上,繁华街道上熙来攘往,空气中弥漫着各色香气,贩卒叫卖、商户吆喝及行人攀谈汇成一片热闹的鼎沸之声,嘈嘈然不绝于耳。
林鹿有些紧张,始终攥着猫蛋衣摆一角,生怕人流将两人冲散了去。
猫蛋显然对这一片熟悉得很,游鱼似的两拐三拐,带着林鹿拨开人群,钻到一家碧瓦朱檐的气派酒楼前。
“客官,几位?”很快有眼尖的店小二迎出门来,哈腰摊手,将两人往门内引。
“就我们俩,”猫蛋往店小二手里塞了枚碎银,“开一间二楼的包房,要位置好的。”
“得嘞!”店小二一甩抹布,满脸堆笑地朝堂内喊了声:“贵宾两位——!人字房一间——!”
刚一进门,林鹿就被骤然放大的喧闹激得眉头紧拧,却在渐渐看清酒楼内部后缓缓睁大了眼睛。
高朋满座,灯火通明,大堂中央搭有一台,四面环绕此台围建,整栋楼的装饰布景极为雅致讲究,就连林鹿也看得出往来宾客皆无凡者。
“悦宵楼,”猫蛋很是满意林鹿面上终于露出与寻常不同的惊讶表情,颇为得意地道:“新开的青楼,也就个把年的时间,在京城寸土寸金的地界把店开在了最最兴旺的主街大道上。”
“青楼?”林鹿一下就止了脚步,脸色瞬间涨红,连声音都走了调:“你……你竟然带我来、来……”
“青楼怎么了,有什么来不得的?”猫蛋抓住林鹿手腕,边把他往楼梯上带边道:“等你看过云亭姑娘,就知道什么叫‘一舞值千金’了!”
林鹿拗不过他,不怎么情愿地在丫鬟带领下坐进人字三号房。
雅间不大,一桌四椅,容纳两人却足够宽敞,临窗设计成半镂空的美人靠,幔纱层迭隐映,既可对楼下舞台一览无遗,又可轻掩面目,不让旁人窥见内中景象。
猫蛋撩开纱帘往外看了一眼,不满道:“怎是个侧位?”
“对不住了这位爷,人字前两号已经有人了,”小丫鬟歉意笑着福了福身,“看看想吃点喝点什么?可有指定的姑娘作陪?”
听到后四个字的林鹿脸都绿了。
猫蛋噼噼啪啪报出一堆花里胡哨的菜名,临了又道:“叫小花……啊不,冬柳过来。”
应是猫蛋相熟的女姬。
丫鬟应声出了房间,林鹿再也忍不住,压低了嗓音诘问:“你、你一个……你我同是太监!来这里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土包子,你懂什么!”猫蛋往椅背上一靠,眼中闪烁着狡黠的精光:“你以为青楼是什么地方?是达官显贵聚集享乐的地方,大家凑在一起喝喝酒、聆乐赏舞、吟诗作对,那真真是风雅中的风雅!”
猫蛋眼珠一转,戏谑道:“自然与勾栏窑子那种低俗皮肉不可同一而论,太监怎么了,大周哪条律法规定不许太监附庸风雅?你个长不齐毛的小太监,不会是想歪了吧……”
猫蛋一脸坏笑,倒显得林鹿心思不纯!
林鹿微讪,他确实不知这些寻欢作乐之所都有何分别,经猫蛋这么一解释才略略放下心来。
“哎哟!”猫蛋突然捂住下腹,整个人一缩,“人有三急,我去去就回!”
“哎,你走了我怎么……”林鹿话还没说完,猫蛋就一溜烟出门了。
说来也是不巧,猫蛋前脚刚走,陪酒的女姬后脚就到。
林鹿听见响动就站了起来,见一衣着薄纱曼裙的婀娜女子端着盛有酒壶酒盅的木托盘进了门。
“小女子冬柳,给大人请安,不知大人怎么称呼?”冬柳将托盘轻轻放在桌上,冲着林鹿盈盈行了一礼,而后朝他一摇三晃地莲步走了过来。
“姑娘止步!”林鹿慌忙摆手,退至角落,摊手向面前的座位:“坐……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