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六……”沈行舟顿了顿,“我是六皇子…殿下的伴读,奉殿下之命特来此地寻宝。”
林鹿不知伴读是何许职也,只当他是与自己相差无几的侍从之流,观他年处少幼,不由稍松了口气。
不过,在太监的净身房能寻到什么宝?
林鹿紧张归紧张,思绪转得却快,应道:“……你说的,该不会是…太监的那个‘宝贝’吧?”
“你看你果然知道!”沈行舟来了精神,一下贴了过来,“快说!宝贝在哪?”
林鹿不敢伸手推开沈行舟,只得抿抿唇无奈道:“就是你有、我没有的那玩意儿,你理解有误,并不是甚么‘宝贝’……”说完,林鹿不再理会沈行舟,红着脸缓缓起身,摸黑进房查看起来。
——这里本是老太监与两个助手的卧房,现在正是就寝安歇的时辰,怎的房中空无一人?
沈行舟默默坐了一会儿,很快又恢复过来,两三步跟上林鹿,扯着他衣摆小声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林鹿无暇顾及沈行舟,体力不支带来的一阵阵眩晕感提醒他得赶快回去,于是敷衍道:“…我叫凌度。”
——奇怪,桌上摊着的包裹布里只放进两件衣裳,不远处柜门大开,而收拾行李的人却不见了?
“哪个凌?哪个度?”沈行舟跟屁虫似的赖在林鹿身后。
“凌霄花的凌,度日如年的度。”林鹿心不在焉地随口胡诌。
沈行舟不说话了,心中想的却是:漂亮的宫女多如牛毛,长得好看的太监还是头一回见,先记下他名姓,日后指他来本殿下宫里伺候,到时定能惊掉他下巴!
一想到那个场景,沈行舟忍不住捂嘴嗤嗤笑了起来,活像只得了骨头的绒毛小犬。
机缘巧合共处一室,两个小孩各怀心思,林鹿却远不如沈行舟来得轻松。
宫规森严,对底下人只会更加苛责,稍有不当就会连坐共罚,老太监没理由铤而走险独独对谁特殊,况且,林鹿搜肠刮肚想了半天,笃信自己生平从未见过此人。
非亲非故,是在帮他?还是害他?
林鹿本想当面询问老太监如此行事的原因、亦或是受何人指使,可寻不到人也只能作罢。
要想在宫中有命活,就必须严守这一秘密。林鹿虽软懦了点,但好在人不蠢钝,心知人心隔肚皮的利害,自己辨不出孰善孰恶,索性从此全都小心提防,以免节外生枝。
眼下便是一“劫”。
林鹿不在乎沈行舟到底是真的纯良还是另有所图,他只想尽快远离这一惯常轨迹之外的不安定因素。
“还没谢过小郎君救命之恩,我…刚进宫,若被侍卫撞上,安上个行踪诡秘的罪名,准免不了一顿责罚。”林鹿转向沈行舟,迎着他澄澈探究的目光虚虚握拳一拜,“改日定当上门拜谢,只是现下时候不早,我也该回侍童院了,还请小郎君自便。”
林鹿起身时眼前兀然发黑,一阵天旋地转过后,人就这么直楞楞栽了下去。
“哎!你怎么了?”沈行舟赶忙扶他。
方才侍卫来时太过紧张没察觉,现下二人再度贴到一起,素来养尊处优的沈行舟着实吃了一惊:怀中的小太监分明与自己个头相仿,可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挨在身上有些硌,没用多少力气便将人抱了个满怀。
“我没…事……”
挣扎着说完,林鹿失去意识,软软歪倒在沈行舟怀中。
“你……!”沈行舟慌了神,这三更半夜的不好出去求人,先前母亲反复叮嘱不可再生事端,惹出乱子就更不得父皇宠爱了。
可又不能放任林鹿不管,无奈之下,沈行舟没费多少力气就将林鹿挪上床榻。
“凌度,凌度!”沈行舟靠在床边小声唤他。
即使陷在昏眠之中,林鹿睡得也并不安稳,含秀的眉微微蹙起,眼珠始终不安分地滚动着。
皓月当空,清辉莹润,掩去了少年脸上常年营养不良的青白之色,为其镀上一层淡淡光华,整个人宛若谪仙受难,美得雌雄莫辨。
沈行舟看呆了,恍然注意到林鹿翕张的唇瓣干得起了皮,心下一动,当即就想为他做点什么。
于是年仅十岁的六皇子学着下人模样去翻桌上茶杯,提起茶壶才发现内中空空,站在原地思索片刻,转身了出门,想着去灶屋烧些水。
门扉轻扣时发出响动,林鹿迷蒙着睁开双眼。
他是装晕。
但也并不完全,就算未受那伤,三天未进食水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勉力来到此处又是受惊又是耽思,林鹿的体力早就所剩无几。
此时月上中天,林鹿挣扎着坐起身,忍不住轻揉两下额角。
瞧见沈行舟路过窗前的背影,林鹿心一横,咬着舌尖逼自己生出最后的力气,一步一歇地离开了。
另一边,沈行舟蹲在灶膛前正琢磨如何生火,这时门外响起一串沉稳渐近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虚掩的门被推开,颀长人影立于门槛外,身后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刚好投在沈行舟背上。
沈行舟以为是林鹿醒了,头也不回道:“你醒啦?我正准备生火烧水,不过这东西到底怎么用啊……”
来人走近,伸手捞过沈行舟手中的火折子,拔下盖帽,凑到唇边吹了吹,火星闪烁着亮了起来。
沈行舟欣喜地回头去接,目光无意扫到一小片玄色泛光的上好衣料。
“咦?”沈行舟这才发现来人并非他惦记的小太监。
而是位成年大太监——司礼监掌印纪修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