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舟现下再听不进别的,只要是从林鹿口中说出的话,别说是不承认对他有情,就算是让他摘星星、偷月亮,沈行舟都不会犹豫,唯有闷头全数应下的份。
距离沈行舟离京愈发近迫,数日以来,林鹿与沈行舟放肆玩乐,除了各自须处理事务的时间外,全都混在一处,将整座兴京城由东到西、从南至北地逛了个遍。
连一向放纵林鹿的纪修予都忍不住提醒他行事应更谨慎,林鹿不甚在意地应下,纪修予见状也只当他是自那日摊牌后放飞自我,不再拘着性子压抑自己,想与谁一起就与谁一起。
到最后政务缠身的纪修予无暇管他,只留下一句:引人注目出风头不是好事,好自为之。
在这期间,纪修予也确实看在林鹿面子上,没因三皇子对内书堂太监未经禀报妄动私刑的行为找他麻烦,这让沈煜杭对林鹿满意至极,与几位幕僚权衡之后,既然林鹿有心交好,那么顺势拉拢其入伙,想必也不会是多么困难的事。
而且,瞧着阖宫疯传林鹿与六皇子轶事的架势,沈煜杭却从其中品出自己一套见解:若传闻为真,林鹿早该为沈行舟谋个肥差、助他夺嫡,可至今迟迟未动地吊着他,左不过是在耍他取乐,并不曾真心以待罢。
谁会选一个毫无胜算的皇子当主君呢?除非是让驴踢了脑袋!
再回想那次主动帮忙解围,一定就是林鹿施放的信号!
怀揣着这种心思的三皇子胜券在握,隔三差五差人将各种奇珍异宝送去林鹿院中,像什么堪比凤毛麟角的火焰纹砗磲珍珠、光湛莹朗的云卷岫灵璧奇石等等等等。
这天傍晚,林鹿把玩着一串细腻油润的赤玉手串,心道这三皇子还真是财力丰厚,为将自己招揽入伙,还真是舍得下了血本。
正想着,秦惇从门口进来,通禀道:“少主,三皇子沈煜杭院外请见。”
这是以为饵已下够,预备收线了。
“叫他去会客厅。”林鹿弯指一展一撑,将那件稀贵手串戴在腕上,起身朝门外走去。
“是。”
林鹿移步到空无一人的会客厅,径直坐在两处主位其中一张的太师椅上,扬声叫了两杯热茶,便吩咐下去要与三皇子商议要事,无召不得近前,违者严惩不贷。
不多时,还未见人影,沈煜杭爽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哈哈哈,林公公,您可真真是个大忙人,想见你一面……真难吶!”
接着,一双金线纹绣镶玉石的足靴踏过门槛,三皇子步步生风地走进厅内。
林鹿抬眸露了个礼貌性质的微笑,摊手向身侧,道:“三殿下大驾光临,奴才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海涵。”
说是这么说,这位司礼监秉笔太监的身子却不曾挪动分毫,连起身相迎的假样子也不愿意做。
沈煜杭脸上笑容一僵,暗自为林鹿解释是政务繁忙、一日劳累,不站便不站,说不定是在考验自己是否诚心相邀呢。
“没事没事,都是老相识了,不必拘泥虚礼!”顺他手掌方向,沈煜杭坐在旁边的位子上。
林鹿垂眸收敛笑意,从桌上端起茶盏,凑到唇边呷了一口,直截了当地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三殿下此番来寻奴才,可是有甚么要紧的事?”
“有,有!”沈煜杭热络地咧嘴直笑,“时间还早,且听本殿徐徐道来。”
说罢,沈煜杭伸手就想去拿桌上的另一杯茶。
他是在外面站了有一会儿功夫才得林鹿宣见的,故而现下唇焦口燥,也不急着直奔主题,当务之急是饮几口茶润一润喉舌,以便与林鹿议事时更好发挥。
林鹿见他动作,不动声色地撂了茶盏,勾着一抹浅淡笑意望向沈煜杭。
沈煜杭不疑有他,端起茶盏,掀开杯盖就往嘴里灌了几大口。
“啊——!”沈煜杭惨叫一声,手里精致茶盏应声落地,“哗啦”一声脆响过后在地上碎成千万片,犹带热气的茶水立时溅了他满身。
夏季炎热,宫里各处备的都是适宜入口且利于解渴的温茶、凉茶,谁知林鹿面前摆的竟是两杯滚烫的热茶!
沈煜杭不察之下咽了好大一口,只觉得吞下火苗似的,一路烧得口腔内壁及喉管胃袋全都火辣辣的灼痛。
“哎呀。”
“奴才身子不好,从小畏寒,是以伏天也只饮热茶。”
看着轰然站起狼狈不堪的沈煜杭,林鹿面上没有半点歉意,甚至仍保持着唇边弧度,缓道:“未曾提前告知三殿下,实在是奴才疏忽,还望殿下宽宏大量,不与奴才计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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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不知是烫的还是气的,沈煜杭面色涨红,下意识伸出一指恶狠狠戳向林鹿所在方向。
林鹿却只是向后靠了靠,斜倚靠背轻抬下巴,仰视着面前火冒三丈的男人。
沈煜杭的双腮明显凸起咬紧后牙时才会形成的鼓包,将人显得面目狰狞,可想他现在正压抑着多么大的怒气。
几息时间,沈煜杭十分艰难地调整出一丝勉强的笑,放下手指,状似无意地拂了拂衣上水珠,僵硬地道:“无碍…无碍…是煜杭不知公公体况,让公公见笑了……”
最后几字咬得极重,让人不免担心这位皇子是否会气性大到将牙咬碎。
也是,从御花园那次枉顾下人性命、动辄拳脚相加的偶遇就能看出,沈煜杭的脾气不会好到哪去。
这样的人,相处起来说难缠也容易。
有求于你时,他会不吝手段地与你结交;可若是结了仇,他的报复与敌意便会铺天盖地,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与你交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