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风张口吃了好多雨,疑道:“什么事?”
晏病睢更疑:“什么事?”
谢临风道:“越金贵,越忘事。我要听那欢喜事。”
晏病睢说:“哦。”
谢临风冷面无情:“这个不欢喜。难不成你只会哄骗人?”
晏病睢最受不得污名,舌尖一咬,便说:“谢兄救命之恩,我刻骨难忘。”
“你先不要记住我,我仍是不欢喜。”谢临风坐起来,还是一副阴沉沉的模样,道,“我问你,你是不是讨厌我?”
晏病睢被雨打得睁不开眼:“嗯……嗯?”
谢临风便抬起袖子,胡乱给他揩干净,撑在上方挡住雨:“你讨厌我吗?”
晏病睢默了片刻,道:“还行。”
谢临风演了半晌落魄鬼,这会儿称心如意倒回去,不再追问。
晏病睢说:“你现在欢喜了吗?”
谢临风枕着脑袋,道:“还行。”
晏病睢说:“好,这雨下得不寻常,海栖族很快就要现身,你我打起精神。”
谢临风好笑:“演你一回,倒学会谨言慎行了。”
晏病睢不做声,只叹气。好像仅是哄一下谢临风,就把他累得要死了!
重魇
此处是座蕞尔小岛,四面环海,只有芝麻粒大小,怪孱弱的,像是浪一卷就要沉陨。
谢临风笑到一半,他忽然跳起来:“这雨咬我!”
“嗯,这便是异常之处。”晏病睢泰然道,“无烬海千万年来都受海栖一族庇佑,无飓风骇浪,落雨惊雷途径这都得温柔些,这雨非但喜怒不定,还更疼,更沉。”
谢临风受不住挨打,三两下脱了外衣,往地上一卧:“那海水也沉,如此说来,若非是特色,便是日日夜夜都下这雨,填满了整个海?”
“填满倒是夸张,但至少时常下这类雨。”晏病睢有些不自在,“先前那翻船一事也很可疑,老翁若不是在编造,海栖族内极可能受到分裂,鲛人族胆敢做违约之事,不是自寻死路,便是已经脱离了族约咒缚,换了主人。”
“有理有理。”谢临风举着衣物侧躺,“不过你身上很痒吗?”
晏病睢挪了半晌,闻言怔住了:“……是你挨我太近了。”
谢临风说:“这么疏离,为你遮风挡雨都不行?”
晏病睢叹气,还未开口,忽听前方深水之中传来一声咆哮:“渔者掉头!前方将入终南之海,有叛……”
只听一阵巨浪澎湃,将这声音拍沉了。
那浪声势浩大,汹涌至触天,好似一栋大厦!谢临风眼见巨浪蔽日,说:“快跑!”
话音刚落,滔天浪潮猛然坠下,将岛上二人拍飞!谢临风腹诽:天爷!不是才劝诫了那白娘子要避世避世避世吗,怎么又出海了?!
正在此时,一声音平稳骂道:“尔等背叛海栖一族,窥探禁领,草菅人命,当杀!”
只见那汹涌浪面上稳稳站了两波人,一边是人面鱼身的三只鲛人族,另一头是蠕着八条腕腿,肉刺遍身的海栖族人。
海栖族来得浩浩荡荡,在海中翻涌救人,首排族人站成一条蜿蜒的盾壁,很忌惮鲛人骤然发难。
鲛人说:“终南地不可入侵,我等听从母神之言,奉命行授天命之责。”
为首的海栖族人驳道:“母神与姣子早已神魂俱灭,你又是奉谁人的命!”
鲛人耐心解释:“姣子凌驾于七族之上,无所不知。祂千年前便料想到今日,下了守护令。”
海栖族人气极,道:“你们召唤水伥吞噬良性海域,侵扰渔民,随意弑杀,还敢再提母神?姣子早就违背天性,不遵从母神言语了!”
鲛人声音淡淡的,仿佛并不在意对方的冒犯:“七族为母神身体所化,姣子继承母神衣钵,你们便是祂的骨肉同胞。姣子献祭镇鬼,你们岂敢诋毁,岂敢诋毁?”
一鲛卷尾,便是惊涛骇浪。一浪拍下,小岛抖了三抖,脆得可以。
谢临风被冲了很远,一手抱树,一手抓住随波逐流的晏病睢,笑说:“抖什么,你谢兄抓得还不够紧吗?”
晏病睢箍紧谢临风的臂膀才堪堪稳住身子,他道:“原来是这样……传闻里终南海受恶灵侵蚀,天上水里都异象丛生,由此被划分为禁地,却随年月正不断扩张,生者入,亡者出。它接壤无烬海域,想来那老翁应是不清楚两域界限,驶进了恶灵海,才遭翻船。”
谢临风纳闷:“鲛人怎地成恶灵了?先前的‘你’形容姣子似福神下凡,海栖一族却像拼命恨祂,究竟几个版本?”
“千万年传下来的东西,真真假假不可全信,那老翁活着出来也是团迷。”晏病睢猫似的勾爪,快把谢临风抓出血痕,“好了,你听周围。”
四周哀嚎连天,救命连连。水域中浮浮沉沉许多只手和脑袋,但奈何谢临风此刻也是泥菩萨过江,他暗骂一声:“海栖族族约在身,人命过天,他们……那是什么?”
前方忽然燃起一团燐飞明火。
队伍末尾的海栖人浑身长毛,手里拖着个银光闪闪的球,有意遮掩行为。
晏病睢说:“这是母神遗留的藏语镜。万年前用作族群之间的联系,如今母神已逝,海栖族仍旧以此镜与母神通灵,企图得到指引,但上面显现的通灵符文,大多是召来了其他仙怪鬼灵。”
果然,那原本澄澈的圆球镜面里出现几道古怪的爬痕,如同水中滴墨。谢临风眯起眼睛,心道:奇怪,很奇怪!这晶球上的咒纹竟和他那面通灵的碎镜子如此肖似!
正裁疑间,只听“嘭”地一声响,那藏语镜猝然爆裂开!变成哗啦啦一堆废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