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娘说:“那是衣裳不够邪,盖不住夏哥儿身上的活人气,所以最招鬼怪垂涎。”
夏清风焦灼道:“可这镇上的坟都叫我挖了,再没有染病的衣裳给我儿穿了!”
“你与我讨论因果,却不知最根本的吗?”十三娘盘了一遍珠子,似乎很惊奇,“此处什么地方?”
夏清风道:“我不明白。”
“数千年前是什么地方?那是天水时期,列修国的万人坟场!”十三娘掐住红珠,“那些真史如今少有流传,你没听过,我便说给你听。”
传闻这世间统共经历了两次剿灭疫鬼的战争,一次是“百鬼时期”,母神率四大古族同疫鬼混战,母神陨落,四族祭天。但母神死后融进万灵,不仅创生了七族,还有一座名唤“天水”的神池,是为治愈百姓瘟疫和战士的伤亡。其中的水非但能治愈万疫,还能复生亡人。
第二次便是数千年后的“天水时期”。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以“天水”为名呢?不仅是因为第二次剿疫是以争夺天水池为目的之一,更因为这里是姣子的葬身之地。
没错,天水神池正是终南海的前身。千年前的剿疫之战里,姣子以身和灵为祭,将自己炼化成咒和阵,封印疫鬼于天水池中。然而奇就奇在,祂死后却传出某种送往列修国的密语,可那时的列修国早就在剿疫战中灭亡了,独独活下来个太子。
这位太子殿下也很诡异,那时城城受百种瘟疫袭击,人人自危,国中甚至不见一个能维持人样的人,皆被疫鬼侵害得面目全非,四肢不全,就连国主和王后也成了丑八怪,死得凄惨。可这位太子不仅在疫鬼手下活了下来,还容颜姣好,身强体壮。
太子收到那则密语,也不知从中听到了姣子的什么遗言,一时竟发了疯,寻了个荒弃之地,以一人之力将举国八万尸首抗到此处安置埋葬,成了“万人坟场”。原本这死人之地的阴煞气该很重才对,却不料此处竟是枯木逢春,几年后便草长莺飞,其中最先丰沛起来的便是那座劈椒山。
“你道自己挖尽了坟,不过是凤毛麟角。死得越惨的,那太子葬得越深,你该看看自己脚下的三尺之地,最邪的东西还没被挖出来呢!”十三娘目光混浊,无悲无喜地说,“不过这些疫尸的陪葬物件儿不值当,疫鬼本是同源,你当真以为它们不会发现你用来遮掩夏哥儿气息的把戏?况且传闻到底是传闻,就算是真的,可过了几千年,谁又知道这些鬼物上的煞气是散了,还是更凶了呢?”
夏清风听了这话更急了,疫鬼靠气味识人,最爱舔食那新鲜活人。夏清风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只能靠给新生儿穿戴疫尸的随葬品来糊弄疫鬼,这已经是他最后一线生机,不料竟被识破了!
夏清风心急如焚:“那又该怎么办呢?”
十三娘霎时坐直身子,冷哼一声:“我俨然将天机说与你听了,这列修国之史鲜少有人知道真相,再不能透露一点,大人是想我遭天谴吗?!”
“不敢,不敢。”夏清风毕恭毕敬,“弟子适才心里像火煎似的,一时将头脑急得钝住了!我明白,天水……天水!我这就启程去终南海!”
十三娘倒回椅子,继续盘着她那串手珠:“且慢,你从前去过终南之海,自然知道那里的水早就污浊了,天水时期疫鬼让一半的水都失了作用,若你仅是去终南海是无用的。”
夏清风问:“那该到哪里去呢?”
十三娘道:“姣子至纯至净,自然该去葬祂的地方。”
夏清风不解了:“可从前我便没有本领深入终南海,祂设下八十一层大阵和七千多道符咒,既能呼风唤雨,又能杀伐屠戮,我凡人之躯,如何近得了祂身?”
“你现在还是凡人吗?你若是凡人,我又是被谁造出来的呢?那些鬼衣和傀影,又是听令于谁呢?”神婆顿住手中动作,只冷笑,“你也不想想,如今那八十一层大阵还有从前的威力吗?”
夏清风醍醐灌顶——
当然没有!
这鬼衣便是疫鬼化的,它受封千年却能逃出姣子设下的禁锢,恰恰说明了那些阵法和符咒出了问题。可姣子作为母神后人,其力量千万年不朽不灭,绝无可能是封印力量减弱致使这疫鬼找到了漏洞,定是有人与其抗衡,亲自撬开了封印!
“你明白就好。”十三娘分明眼瞎,却能感知夏清风的动静,“凡事有一就有二,既有人能做到,就说明神祇之力并非无坚不摧。”
夏清风喜不自胜,出了门立时召出傀影,不料那傀影现身了须臾,还没来得及听命,便当场散了。
他纵影的手法肖似木客族,却漏洞百出,还很生疏,非但如此,夏清风维持傀影的力量也很低下,不像是正经学习过,倒像是照猫画虎,东施效颦。但好在他纵影的目的向来简单,不过杀人二字,倒也不需要太精进。
傀影召不出,他便想到另个方法。只见夏清风唤下人入院,将地上的衣裳拾起。这衣裳本就附着有鬼,先前沾染的血和残肢都被吃干抹净了,只剩湿漉漉的黄水和腐臭。
一小厮提起衣服,困惑道:“老爷,今日天色已晚,这衣裳要洗的话最快得明日黄昏才能干了。”
夏清风却盯着他,反问:“你今日吃饱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几人挠了挠头,正要老实作答,不料夏清风却又说:“你既感到餍足,怎会容你更贪心呢?他们不能吃,送你炼化了吧!”
大伙儿虽不明白夏清风在和谁说话,但却听懂了“吃”和“送”,登时惊恐万状,左右张望,似乎鬼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