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晚的心情终于没有?一开始那般无措拘谨了,兴奋感也?变得很少。他在许南禾那里得到了太多饱满滚烫的情绪,期待已?久的亲情接触的久了却是那样的索然无味。
万秀芳先是蹙了蹙眉,随后?伤心道:“程晚,你怎么能这样和妈妈说话呢。”
“我?怎么了,”程晚无波无澜道:“我?没发?脾气,我?只是在陈述,在好奇你今天一而再在而三的反常是因为什么。”
这下万秀芳沉默了很久,久到程晚都以为她拧着的眉毛要永远定格。
良久,她轻柔的嗓音毫无预兆地在程晚心里炸起了一片滔天的巨浪。
“我?……我?怀孕了。”
怀孕了。
程晚的瞳孔骤然一缩,不可置信地想要去看万秀芳的肚子,但被桌子挡了个严实,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瞧见桌面上这清淡无味的菜。
程晚喉结滚了滚,嘴唇微微颤抖道:“你不是说,不是说永远只会有?我?一个孩子吗。”
“不是说好了吗,只要我?乖乖听话,只要你以后?赚到更多的钱,等我?高考完你就带我?走。我?们会有?一个全新的家?,只有?我?和你。
我?不用再捡程早不要的东西,也?不用再去缝补那个不属于我的家……明明说好了的……”
程晚的语气从一开始的激昂到最后?的心灰意冷,他满含质问和愤怒的眼神?和那只有?愧疚却没有?半分后?悔的眼眸相?撞,终是自?干溃败,只觉得心里哇凉。
“你骗我?。”
难怪你突兀地加那句话,难怪你会突然约我?见面,难怪你会对我笑的那么温柔。
难怪你不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
万秀芳捂着胸口,脸上?满是愧疚,“程晚,你要理?解妈妈。”
程晚:“我?要怎么理?解你,十二?年前你一声招呼也?不打就消失了,让我?一个人留在那儿。我?等了好多年才可以在外婆家?见你一次,你明明知道我?在那个家?过?得不开心……”
程晚试图让自?己的呼吸声不那么急促,让声音不那么嘶哑,却感觉肺和喉咙都被收拢,妄图镇静的想法只在心里打转,半点没被大脑接收。
“我?有?听你的话乖乖地迎合他们,也?不打扰你,只希望你有?空的时候可以给我?发?个消息……现在你却告诉我?属于我?的最后?一份爱也?消失了。”
万秀芳偏过?头,不敢去看程晚那双弥漫着血丝的眼,道:“程晚,你已?经?十八岁了,该懂点事了。我?不可能一辈子困在从前,我?总要有?我?自?己的新生活。”
“新生活,结婚生子就是你所?谓的新生吗,你不是说你不会结婚要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吗?”
程晚眼里的悲怆都快化作有?形的绳索缠绕对面那一直说他不懂事的人上?,却被对方用剪子轻轻一挥斩断。
“这个世道女人不容易,”万秀芳缓缓道:“程晚,你忍心妈妈一个人漂泊吗,我?也?想给自?己一个家?。”
一个家?,一个……没有?他的家?。
程晚眨了下眼,包着的那滴泪终于落了下去。
程晚本都接受她结婚的事了,他努力?说服自?己妈妈也?会需要一个爱她的人,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但是,但是……怎么可以再生一个孩子,那他呢?
眼泪很守规矩地接着前一滴泪的轨迹向下,在程晚苍白的脸上?只留下了一道水痕。
直到此刻程晚才终于顿悟,终于把那些自?己幻想的,强加的虚妄扯开,清楚地看见:
他们之间的爱从来不对等,他的爱要比她多了好多好多。
程晚的神?情很平静,就连眼底的希冀和执念都没有?多少,仅有?的几分偏执全给了许南禾。
许南禾要,程晚便给了更多,但万秀芳她没有?要,也?不想要……
程晚终于想起来,十二?年前那个的下午。
有?些憔悴的女人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阿晚,乖乖待在家?里,妈妈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笑得很灿烂,朗口道:“妈妈,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一个冰淇淋噢!”
女人没说话,只是看起来有?些伤心,但年幼的程晚什么也?没看出来,也?没有?等到她的回应。
假的,都是假的,程晚甚至无法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嘴角平直耷拉着,没有?一点力?气。
他只是个累赘,和所?谓的母爱比起来她的人生更为重要。
所?以她不愿带他走,即使他跟她说了好多的委屈,她只会露出一点心疼的情绪,然后?继续赶他走让他重坠炼狱。
她永远只会先斩后?奏地通知他,连同?他的期待和侥幸一起粉碎。
“我?明白了。”
他的语气太过?平淡灰暗,让万秀芳有?些于心不忍道:“妈妈还是爱你的,程晚。”
好廉价的爱,爱他?大概是从那剩下的一点微不足道的爱里分他一点吧。
程晚面无表情站起身来,道:“我?吃饱了。”
他顿了一会儿,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万秀芳的神?情才道了句:
“妈妈,生日快乐。”
原来你早就不像我?爱你一样爱我?了,你的爱让我?觉得好累,永远让我?不能饱腹。
我?得到了一个人,他的爱要比你们所?有?人都来得炙热,直接烧掉了我?好多的灰暗。
以后?,我?再也?不会乞求你爱我?了。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全然不顾身后?那一直叫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