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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一群杂鱼不足为惧(第2页)

饭后拔营,全车队终于又开始动了起来。

郑高达带着流放队其他人得去陇西府换凭,签了交接令后,会由陇西府大狱出差兵将收签的犯人送至边城,郑高达这一趟差也就算是圆满完成了。

而为了防止凌老太太张嘴卖了凌湙,左姬燐给她们那边的几个女眷身上统统放了虫子,他本人为防意外,是押着几辆药草车跟去打掩护,灾民营里出了个孩子抵凌湙的缺,让刘氏和凌馥带着去府狱交签。

凌湙算着郑高达的升迁旨意应该到了凉州,因为州府里直接驻有大将府,守备府就被安置到了陇西,郑高达此去,当会有一个履职交接过程,之后按流程,他要往凉州去面见韩将军,与韩将军亲切会晤之后,才算是正式上任了凉州守备职。

想到这里,凌湙立刻叫了蛇爷上前问话,“郑高达走了几日?有说后面怎么安排么?”

蛇爷跟后头催车跟上,他年纪大了,耐不住马颠,路上一直坐马车前椽上,凌湙问话,他就让赶马的紧前两步,靠着凌湙的马走,“已经去了有四日了,前两日往衙前递文书,得了回令后来带的人,爷当时没在,他说交接过后会往边城找我们,左师傅要控着虫子,一时回不来,到时应当会跟着衙差的队去边城,怎么了爷?”

凌湙望着准备离队的齐葙马车,信写了,左姬燐的黑背却没拿到,他记得左姬燐说过,未成熟的虫蛊离不得人身,幺鸡身上的那对便也用不得,其他苗人小哥身上倒是有,然而,都不如黑背跟花甲有默契,且距离远了受不受指挥很难说,万一上了姓韩的身,一个不受控制咬死了人,许多罪责怕是会随着他身死而消。

世家门伐的罪责之所以难定,且有许多宽恕免责令,就是因为大多律法就是这些利益集体制定的,对下不对上,普通百姓犯事,与贵门子犯事,受到的审判从来不对等。

韩泰勇若是自裁,或被害,前者会因以死谢罪,免涉家族或子女牵扯,后者则会带着身上的官职死后哀荣,站在齐葙的立场上,当然是希望韩泰勇能在最后关头自裁,而凌湙最后的底线,则是不能给他死后哀荣的机会。

左姬燐的黑背既是定位器,也是保命符,只要他不允许,韩泰勇就死不了,黑背会让他行动受制。

他必须得为放纵秦寿戕害登城百姓,以及死于小凉山的两位千总偿命,他能允许齐葙为了其姑姑,将通羌罪名全推到秦寿头上,却不能允许齐葙将韩泰勇完全摘出来,不受任何惩罚,这才是他让其去见韩崝的真实目的。

而马车里,殷子霁也在与齐葙说话,“你听出来了么?这小家伙,是怕你以权谋私,让你姑父以死脱罪呢!”

齐葙握着他的手点了点头,抚上他掌心的纹路道,“通羌罪名祸及全家,就算他要杀我,我也不能罔顾我姑姑和其子女的性命,他就是捏着我这个软肋才敢动手对我,凌湙想的没错,我确实有逼他自裁的打算,子霁,他可以死,但我姑姑和阿崝他们不能给他陪葬,我知道他想看我的态度,也算是同时考验我们两个的处事秉性,你发现没有,他对身边的人,虽在称谓上有尊卑之分,可态度却是平视的,他……好像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份有多贵重。”

这很奇怪,完全不符合他的出身。

殷子霁也点了头,“看出来了,他给那些灾民制定的律法,与我们一直沿用的略有不同,贵以银买罪,被他重点打了叉子,旁边特意注释了消罪重罚的字样,他在降低百姓与贵人之间的刑律等级差。”

一条足以见智慧。

齐葙和殷子霁在赌坊躲了十年,从前感触不深的,这些年也尽看了,尤其登城百姓有苦无处诉的那种艰难,叫他们知道了律令不公的弊端,凌湙此举,或许会触发勋贵权柄,但于他要去的边城而言,利大于弊。

边城,没有权贵。

齐葙叹气,“韩府的尊荣不保,会因他而被贬,这是我能给凌湙最好的交待,子霁,我做不到铁面无私,尤其阿崝,我不能让他因受父亲连累丢命,我姑姑能允许那人抬妾,却绝不能允许阿崝因他殒命,她会疯的。”

殷子霁握着他的手安抚道,“我懂,贬官还有上升机会,大不了再熬几年,有姻亲故旧帮衬着,他不会一蹶不振的,齐葙,你不用太过担心,至少那小家伙没太不通人情,放你去见他,不就是在卖你情面么!这小子,鬼精鬼精的。”

被评鬼精鬼精的凌湙,最后还是决定派人跑一趟陇西,手写了一封信,又画了个大大的饼,最后叮嘱送信的令兵,一定要将事态往严重了说,这才放心的带人赶往边城。

给郑高达带去的口信则是,希望他尽快拿到陇西府的兵权。

齐葙的马车脱离了大部队,赌坊打手跟了一百人去,等令兵快马拿到黑背,会直接给他送过去。

幺鸡提前一步离开,这个时候应当在快马奔袭,往随州的令兵也同时出发,带着齐葙的亲笔信和武景同的小印。

凌湙放了陈树生自由,抓的那些兵全还了他,为安他心,武景同交给了他看护,此时武景同的身份倒是意外好用,陈树生本来就不个多有坚持的人,前面韩泰勇,后面武景同,当然是哪个能给他前途跟哪个,齐葙若还有军职,或许能跟武景同争一争这人,然而殷子霁又颇为挑剔,约莫看不上他。

一行车队浩浩荡荡往边城开,三十公里路程中间不停歇,走至临晚太阳落山之时,终于看到了边城陷于风沙中的土夯城墙。

高高的一展旌旗飘于城门楼上,大大的徵字在失了色,破损到毛边乱飞的旗帜上飞舞,楼前的瞭望台上象征性的立着个人形草靶,竟是自欺欺人的放弃了第一道哨前警戒。

而风沙侵蚀的城楼之上,一个人都没有,再往城门左右扫,懒散歪斜的倚着几个兵,百无聊赖的只差捉了自己头上的虱子玩。

边城,果然名不虚传。

这还需要打么?不需要吧!

凌湙疑惑的看向殷子霁,殷子霁则为凌湙讲了里面的基本势力分布。

虎威堂总管城内治安,收取金额不等的地税和治安费,城内百姓分四类民,上民住城北,比如虎威堂总部和百户所常开济的办事衙,来往有身份的商客,都有住城北的资格,中民住城西,都是有户籍的边城原驻民,乡老乡绅在城中颇有话语权,开的店铺小买卖也都集中在城西,这两类人都是良籍,或转了罪籍的良籍,托关系也能在此地拥有一席之地。

从下等到末微,都是罪籍犯人及犯属,全被撵至城南窝棚里,下等区别于末微的类别,前者有刑期,后者无明确赦免期限,如徒一千里,罚苦役三年五年这种的,就属下等,像凌家女眷那种的,圣旨未明确有服役期,全归了末微贱民,便是大赦可能都赦不到她们,欺压死也是无人理会的。

城内这三门里,属正常人群居住地,不管条件差成什么样,这三处地方总还是有基本秩序维护着,就是死了人,也会有义庄的人来收殓尸体,只有城东,属伏尸无人管之状,那里聚集了所有逞凶斗狠之辈,失怙失恃孤童,以及可随意欺占的流莺。

城东没有制度,且没有一片像样的房屋,那里荒石成堆,沙坑成排,住那里的人都跟地沟里的老鼠似的,睡的都是地坑,便是食水,都是从另三城引出去的臭粪水,唯一能让他们从上三城换取食水的东西,就是那满山的岩石,风沙地貌的原因,城内的房子用的都是岩石搭建,修补的石头会由这些人采了堆在路边,需要的人带瓶水,带块饼就能拉一车回去。

殷子霁复杂的看了一眼秋扎图,对着凌湙道,“城东,也是厌民的聚居地,里面更详细的事情,秋扎图应该更清楚。”

秋扎图神色复杂的立于旁边,他身侧站了一圈神色激动的族人,大家伙都眼巴巴的看着他,期待能听见他下令回族地。

凌湙望着他问,“你要跟我们一起入城,还是先回?”

秋扎图望着身后带的财物,凌湙先后一共给了他七箱,外加硝石箱,他们足有二十车东西,按以往入城规矩,得先去虎威堂缴一大半出去,他嘴动了动,将这条规矩说了。

凌湙皱眉,“这规定只针对城东?还是其他三城都要按此缴纳收获所得?”

秋扎图抿了唇道,“城东交三分之二,城南交一半,城西交三分之一,城北尽归所得。”

凌湙听的一阵气冒,甩了一下鞭子,“真是好大的威风。”

顿了顿,又不解发问,“你们战力不弱,为何要乖顺听令?另两城就没人反么?”

秋扎图苦涩摇头,“青壮再厉害有什么用?族地有族人老小,他们没有反抗之力,我们不可能时时守在他们身边,出去找活,受雇于人,能留在族地的不足三分之一,不然,大家都得饿死,我们得挣钱养活大家。”

至于其他两城,城南本就是罪籍,抗无可抗,城西小有薄产,无人肯多生事端,剩下的只有活不下去的城东居民,独木难支。

虎威堂分而治之,也就分化了矛盾点,另两城对比着城东的日子,会产生还能过的思想,人比人,总会产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鸵鸟心态,城东就是那个被比的参照物。

有拖累的人无法任性,秋扎图一说,凌湙就懂了。

殷子霁从旁发问,“你准备怎么弄?虎威堂好歹是官方承认的,据说他们堂每月都要向常百户纳贡,并且承包了陇西府到边城段的官道维护,连着上游引水的挖渠劳役,都尽归边城百姓的苦役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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