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不可能,但总有灯下黑的地方,能令人下意识忽视。
凌湙望着黑瘦了不少的幺鸡,对终于等来他,激动的正咧嘴笑的杜猗点头,“办的不错,记了你的功,回头有奖。”
幺鸡束着手脚,期艾艾的问,“嫚嫚怎么样了?”
说完又突现一脸怒气,揪了杜猗上前,“要不是他硬拦我,我非得砍了那孙子不可,主子,我没有要放弃嫚嫚,我宁愿被挂在旗杆上被带走的人是我。”
杜猗伸手使劲拍他,大声道,“刀头,你冷静,主子来了,就证明嫚嫚姑娘肯定没事了,我不给你说了么?嫚嫚姑娘若出事,我给她抵命。”
凌湙冷眼淡淡的望着幺鸡,轻吐两个字,“放手。”
幺鸡立刻松了抓着杜猗的手,犯了错般低下头,就听凌湙的声音又起,“她没事,等回去找她师傅就行,幺鸡,在任务和个人感情之间,我希望你能分清楚孰轻孰重,这次也当是个教训,以后再遇到此事,我希望你记住今次的选择,哪怕面对的是我被胁迫,你也不能因个己之私,而乱了分寸,坏了计策,明白么?”
“我不……”声音被掐的卡在了喉咙里,杜猗一脸汗的拧着他的腰眼肉,低声提醒,“刀头,孰轻孰重、孰轻孰重……!”
幺鸡张了张嘴,在凌湙的注视,和杜猗玩命的死掐下,只得改了腔调,“我明白了,我懂的主子,只是……”
杜猗简直恨不得封了他的口,忙替他圆场,“没有只是,明白和懂,清清楚楚。”
凌湙摆了摆手,转身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让他说,只是什么?”
幺鸡梗着脖子,一把挣开了杜猗的钳制,“道理我懂,但情感不允许,如果嫚嫚的变故,还能遏制不让我坏了主子的计划,但换成主子的话,拼死我也是不会按计策走的,哪怕事后遭受更严厉的惩罚,我也绝对不会理智的,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在我面前胁迫主子,绝对不能。”
最后几个字喊的身体都跟着发抖,两只铁拳攥的死紧,似极力忍着情绪,瞪的眼眶发红。
凌湙没出声,直等他平复好心情后才道,“我体谅你因为嫚嫚出的意外难受,但绝不是因为听了你表死忠的决心而高兴,幺鸡,你跟了我也十几年了,可以说是第一个跟着我的人,我不希望你因为完不成我的交待,而逐渐远离我身边的中心圈,蛇爷去之前我答应了他,不会因为你犯错而伤你命,但我不保证不会罚你和幽禁你,我希望你记着,安逸的日子从这一战开始就没了,以后的奔忙里,我不可能事事提点照顾你,但凡你有了错处,便不会再有轻易谅解的时候了,你记下了么?”
蛇爷身体太老了,哪怕有好药调理,也终抵不住油尽灯枯之势,于前年病逝于边城府中,去时还惦念着替幺鸡娶媳妇的事。
因为提起了蛇爷,场面一时显得沉默了许多,幺鸡也终于收敛了情绪,低头缓缓给凌湙跪下,主动认了错,“对不起主子,是属下又感情用事了。”
凌湙拍了拍他,望着杜猗,尔后又垂眼看他,“我都听杜猗说了,你在角力台上击杀了好几个凉族勇士,现被羌兵奉为新的巴图,很有效的激发了双边对立,两方将领多次在城中起龃龉,都有你的功劳,不错,干的漂亮,这正是本城要的效果,就是要让他们对打、不合。”
幺鸡抬眼迅速瞄了杜猗一眼,点头,“是杜副刀的提点,说这样能帮到主子,而且,我们现在住的地方,都在羌族中心圈,凉兵那边有人不服,曾半夜来搞过偷袭,都叫我们事先安排的羌兵,给一举歼了,特别是鄂鲁部,对那边的仇恨特别大,从城防被夺后,就一直在想方设法给他们添堵,两边已经势同水火了。”
刀营扩大后,一个副刀显然不够了,后经过比斗考核,凌湙便将杜猗提了上来,与秋扎图一起分左右副刀,共同辅佐幺鸡管理整个刀营部众。
基本事务是不需要幺鸡处理的,秋扎图办事细心,杜猗做事有章法,二人配合着就能处理营内大部分锁事,幺鸡掌全营武力集训,整体的兵力提升都是他在管,因为也算得心应手,没出过什么反军纪的错漏。
凌湙边听边点头,并示意二人坐下说,“如今突峪回归,他会顺理成章的接走鄂鲁部,羌兵认他的概率不用提,你们也不用与他发生冲突,只要揪着替鄂鲁讨说法,讨要对方趁乱夺城防的事就行,突峪若想彻底掌控这支军,就必定要与凉将那边接触,让他们将城中局势搅乱,也方便我们的人救人。”
鄂鲁被也炎趁乱所杀,这是一条铁定的“事实”,当初凌湙就是有意将这条消息传进城的,为的就是激发双方为城防的归属大打出手事件,如今看来幺鸡和杜猗在城内策应的不错,两边已经到了见面就拔刀的地步。
而突峪则是凌湙没料到会回来的意外,他不是萧婵去救的,而是姜天磊留下的私兵带出城的,后来凌湙才知道,姜天磊也为自救出过计,想让他最后剩下的私兵,带着突峪回西炎城搬兵来救,条件便是等救了他之后,便与突峪达成两姓之好。
突峪想联姻是真,想保命也是真,可回了西炎城后,想立即带人归族之心更真,在城中乱相勃发,两方不死不休的争斗局里,他似乎预感了危机临头,招兵整马的想要先将兵撤出北城。
凌湙点着膝头道,“想办法让他走不了,逼也要逼的他去与萧婵对峙。”
萧婵现在才是凉骑那边身份最高的,两人同为王族,有议事的资格,何况中间还夹着个姜天磊,必须把他们的矛盾再激化大一点。
正说着,就有守门的亲卫进来报告,说是城中正在聚兵往南城门赶,凉王孙落入武家军之手的流言在城中传开,所有凉骑要出城去与武家军交涉,要他们放了乌崈图霆。
凌湙瞬间就乐了,叹道,“萧郡主还真是不令人失望,半刻都没有藏下话来。”
他有料到萧婵会将三十里外武家军的动态说出来,却没成想她会半点不考虑自己的处境立刻说,如此一来,她根本沾不到半分兵权,拿不着实际好处啊!
看来,实力是配不上野心,野心中还没有一颗决绝赴死的心。
遇难而退,太审时度势的人干不成大事,他还是高估了她。
如果没预料错,她现在该急着找自己了。
木序不会再替自己隐瞒了,他那闪烁的眼神,就差告诉凌湙,想在西炎城瓮中捉鳖他了,可他既敢进,就也不怕他这里的一点漏洞。
凌湙拍板吩咐,“幺鸡带人去与突峪接触,阻拦他趁机开溜的打算,鼓动其他人裹挟他去南门,我需要他们自己先在南门聚兵处乱一乱。”
战前兵乱,还是上位者之前起龌龊之乱,很打击士气有没有?
接着又道,“杜猗领人去救人,育奴营里的孩子,和旁边帐子里的女人,尽量全接走,给她们围一处安全区出来,至于那些被奴役的厌奴营,给他们刀枪,允许他们在此战中以功获赏,换一个永久自由身。”
幺鸡欣然领命,杜猗却有些犹豫,抬眼望向凌湙,“可是主子,这样一分,咱们的人手就不够了,您这里……不留人警戒么?”
直接开打他们是不怕的,刀营做为尖兵营,哪怕不能歼灭敌军,自保走脱还是容易的,所有的兵团,最怕的一种战役,那就是以救人为目地,胜利为指标的双重重任。
因为救出来的人,会跟一个大灯般,成为整个兵团的弱点,只要稍微会用兵的,都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定会举全力往有弱点的地方攻,届时,他们要护着身后被救的百姓,要助力策应主上行动,还要尽量保全自身和队友安危,捉襟见肘是肯定的,就怕一个不察反会坏了主上安排,那就万死莫辞了。
凌湙摇头,起身走至门前,望着渐黑的天色道,“无须担心我,有掣电他们就够了。”
悠尔转身交待幺鸡,“明日的角力台尽量拖延时间,让对方伤死率别太高,免得他们退却不敢上,杜猗注意南城门锋火,一旦那边起了骚乱,你就带人往育奴营集合,先将人转移走,放厌奴营的人去北门引火,只要骚乱一起,薛先生那边就知道发兵来援了,我已经联系上了韩崝和酉一,他们会即刻带兵攻打北门的。”
那几万人趴在北防线上好些日子了,该现身动动筋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