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炎城内明显边城和凉州兵力多的情况下,他们三两万人的声量并不足以改变事实,且武氏父子都认了这个结果,他们身为私卫,又有什么资格左右主上意见?总归帅府还是在的。
凌湙根本没多余的心思,去考量虎符交托后的人心动荡,西炎城内事务繁杂,需要处理的人和事一件赶着一件,而众繁杂事务能手都在北境,一时也调不过来,仅有的能拿主意的,不过寥寥两人,薛维被他紧急叫了过来,不由分说的被撵出去接手杂事。
他则趁着喝口茶的间隙,进到了关押姜大公子和萧婵的地牢,木序用了情人蛊后,伤势在迅速复合。
复合不代表修复,伤疤不会消,断掉的手指也不可能长出来,只是伤口愈合了而已。
凌湙居高临下的看着睁开眼睛的木序,见他第一眼就急着找萧婵,便指了下位置,“在那,木序,你应该感觉到身体上的变化了,恭喜你,以后就可以和她心意相通了。”
萧婵没说话,垂眼望着姜天磊,拿在手上的匕首犹犹豫豫,半晌,终是望向了凌湙,“你真的会助他东山再起?”
凌湙点头,“我需要他回江州,你若不愿意跟他回去,也可以带着木序回沂阳山,随你。”
萧婵顿了下,摇头,“我不能回去,乌崈死了,祖父肯定会杀了所有涉事之人,他一向只对乌崈有亲情,对于其他的子子孙孙都冷酷残忍的很。”
凌湙便道,“那你便带他走吧!二刻钟后,我会率部回北境,你可趁那时将人带走,俘虏营的江州兵,我留了小三千人头,你让木序拿上姜天磊的信物,去将人引过来,届时你们趁乱冲出城,放心,追兵会有,但不会跟太紧,只是佯作追赶,不让他起疑罢了,你会是他救命恩人,萧婵,好好利用你这个救命恩人的身份。”
萧婵抬眼直直的看向凌湙,咬着牙红了眼眶,“你真可怕,凌城主,我若有一日重回沂阳山,我保证带着我的母族远离边城,远离你,我保证永远不让他们侵犯北境百姓。”
有这样一个可怕的人守在北境,她想想都胆寒。
凌湙不置可否,眼神往江州方向放,“江州财富取之不竭,你能不能助你母族脱困,就看此一行了,萧婵,一旦我往江州伸手,那里的财富便不会许你动一分,你最好抓紧时间,当然,姜天磊这边你也抓紧,别让他太不知忧患了。”
南川府那边传来消息,五皇子已经顺利过了江,所有江州兵船俱已离岸,完全没有要等姜天磊的意思,当然也就没有要搭救回他的意思,这个等姜天磊醒来,应该会有更实质的感触。
没疯就算他意志坚强了,毕竟被人放弃的滋味可不好受,以他的变态心理,势必是要找每一个背后推手麻烦的。
凌湙就是要让江州先从内部瓦解,哪怕乱上一乱,都对他后续有的行动有好处。
掣云调查到的东西太诱人了,若非他这边实在腾不开手,真想亲自往江州走一趟。
武大帅要拔营回北境的消息,随着列队整齐的兵阵发酵到城内每一个角落,刚安定下来的被解救的百姓们,立即围拢到了城主府周边街巷上,隐忍着不敢哭闹,个个紧张的凝视着城主府大门,犹如再次被抛弃一般,身体与灵魂一齐陷入不安,有受伤的站不住,干脆跪趴在了地上,而随着时间越来越紧迫,来不及打扫干净的街巷上,都跪满了百姓。
他们惶惶不安,却不敢要求跟随武大帅离开,他们视西炎城为虎狼地,可放眼天下,似乎也只有这个虎狼地能容下他们,一张没有归属地的户籍纸,就摁住了他们往其他地方投靠的脚步,除非皇旨重新派人来接受此城,他们才算是重归大徵母国。
本来这些事情应当要等办完后,起码要等到朝廷新派的官来接手后,大帅他们才会撤离,就是有事要离开,也不会刚入城就走,这与之前的安抚呈背道而驰,有管理经验的将领都不会这样干,民心失控有时候会令功背上过,便是真有事要离开,也会选择悄悄走。
可凌湙并不想让武大帅摸黑路赶夜场,他整合了两万骑兵,剩余的兵力分布在四城内,有完全控制住城防的能力,趁着天际残阳未落,霞光铺满了地平线,照射的人眼溢彩一片,他让人将躺在软榻上的武大帅抬出了城主府。
武景同亦步亦趋的跟在旁边,诺大的汉子满脸悲伤,迎头撞上围拢在府门前的百姓,抿了唇一个字也没说,扶着武大帅的手一步一阶的往整理好的大马车上送。
所有的将兵在他们路过时都跪了下来,武大帅的身体众所皆知的不好,只是具体不好到什么阶段并没人知道,可现在所有人都看到了,那面如金纸的老人,闭目安静的躺在软榻上,一旁守着的是他的儿子。
围拢来的百姓懵了,本来还在低声抽泣的声音陡然断了,整个街巷落针可闻,俱都张着嘴震惊的看着出现在人前,不再生龙活虎的武大帅。
他们被关在西炎城内,并不会有人告诉他们,实际上的武大帅身体到底如何,便是城门打开那会儿,武大帅也是精神抖擞着骑着进城的。
幺鸡把凌嫚背在肩上,骑了马跟在马车后头,望着沿路注视着他们出城的百姓,望着满城硝烟过后的荒凉,更与眼里乘了悲伤的凌湙对视上后,有种想吼一嗓子打破这种沉痛气氛的冲动。
他不想看到凌湙难过,也不想看凌嫚人事无知怎么也摇不醒的样子,而面对明显病重难回的武大帅,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这令他想到了曾也这么躺着躺着就离开的蛇爷。
凌湙在维持秩序的兵阵里看到了头上裹着伤布的宁振雄,他坚毅的眼神里透着被战事洗礼后的成熟,整个人犹如一柄出了鞘的刀般,凌厉又锐气,杵着长枪阻挡着身后拥挤而来的百姓,身形不动的和左右战友将路形让出来,没有盛气凌人,也未有仗势欺人,对上凌湙投过来的眼神,更挺了胸膛直了肩背。
“受伤了?”
宁振雄没料会得到凌湙关心,顿了一瞬才想起来回答,“不碍事。”
陈奇章见凌湙停在了宁振雄面前,忙小跑过来低声道,“是我带他来的,这小子守了五年城门,心性炼的很不错了,我就……”
凌湙没作声,只抬手拍了拍宁振雄的肩膀,“回城去找甲一。”
宁振雄一瞬间失声,后尔红了眼眶,并腿立刻行了个军礼,“是,我……我一定努力……不、不让五叔,祖母失望……”
凌湙看了陈奇章一眼,摆了摆手,“舅舅无需如此小心,南城门那边就交给你了,临夜记得放一个小口,别惊动太多人。”
陈奇章点头,“知道,我会看着时辰把人放出去的。”
这是走前替萧婵开的后门,以便她能顺利的将姜天磊带出去。
武大帅却在被搬动间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看见了绚丽的晚霞,整个天空有一种被水洗过的清澈,最后一缕阳光依然刺人眼,他眯着眼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末了长叹出声,“真美!”
凌湙与武景同并列站在他身边,低声道,“我们这就回去,父亲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武景同嘴唇抖的厉害,一个字也吐不出,更不敢张口,生怕一出声就是破碎的呜咽,连同守在另一边的几名副将,都忍红了眼眶,悲伤的看着没了气力的大帅。
其实大家都清楚,他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