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把车开到他面前停下,江屿才慌忙收回视线,感到心跳有些乱。
那天过后江屿都由司机接送上下学,早晚出门的时候他不自觉地就会往那间房子看一眼。
门上的链条一直锁着,杨君鸿被关在里面一直没出来。
从小到大,江海澜是对江屿最好的人,江屿自然维护她,因此对杨君鸿的行为非常愤怒,最初他还想杨君鸿是活该,但几天过后他就动摇了。
他想那间房子那么小,连窗户都没有,那不是见不到阳光,也呼吸不到新鲜空气,在这样热的夏天怎么能受得了?
监牢里的犯人关禁闭大概才会这样吧。
江屿听到那天杨崇山说老规矩,可见把杨君鸿关起来应该也不是第一回了。
后来还是杨君鸿的外公和舅舅来了,杨崇山才从那个禁闭室里把杨君鸿放出来,但那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那天傍晚江屿刚好从学校回来,司机把车开到花园边停下,他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正好跟往外走的杨君鸿打了个照面。
几天时间杨君鸿就瘦下去一圈,脸上的颧骨都突了出来,嘴唇发白,几乎没有血色。他还穿着那件黑色t恤,布料粘在身上,隔着老远就能闻见一股汗馊味。
江屿停了下来。
杨君鸿眼睛周围乌青到甚至发黑,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但都不及他的眼神瘆人,他的眼神锋利的像一把刀,淬满了怨恨,直直地朝江屿剜过来。
大暑的天气,江屿站在原地,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梦到这里就结束了,江屿一下子惊醒,他从床上坐起来,抓着被子急促地呼吸了几下,伸手一摸额头才发现都是汗。
外面的天还没完全亮,惨淡的光线从窗帘顶上的缝隙照进来,江屿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一眼时间才刚五点。
他把手机放回去,向后靠在床头,视线没有焦距地望着前方,几分钟过后,起伏的胸口才逐渐平息。
他是后来才知道杨君鸿只比他大一岁。
在杨家时间久了,他也听到了一些事,知道了杨君鸿母亲秦蓁的车祸。
虽然在杨君鸿面前他极力反驳江海澜是插足的第三者,但内心深处他清楚记得,江海澜第一次把杨崇山带回家的时间,就是在秦臻车祸的第二天,而他们肯定更早之前就已经见过面。
他因此对杨君鸿感到愧疚,也正是因为这份愧疚,才引发了后面那么多事。
江屿又靠着床头眯了一会儿,直到闹钟响才又醒。他脱掉沾了汗的睡衣,从衣柜里翻出一件衬衫,洗漱过后路过小鱼干的饭盆,把它的水食都添满,抱着猫头狠狠亲了一下,之后就匆匆忙忙下楼。
到楼下他才想起来他的车坏了,经过杨君鸿那辆跑车的时候他脚步停了一下,又很快地继续往前走,去小区对面坐地铁。
等到医院,江屿先去icu看了先前那个手术病人的情况,护士长说病人体征平稳,已经转到普通病房去了。
江屿松了口气。
早上他还有门诊,跟着顾心仁查完房就不剩多少时间了,在办公室匆忙吃了个蛋黄派就过去诊室,今年他带教的学生周国栋已经在里面等他了。
周国栋负责坐在电脑跟前操作系统,江屿问诊之后给出处置意见,他再相应开药或者检查的单子。
电脑里能看到所有人挂号的信息,前一个病人出去了,周国栋扫一眼下面要叫的几个名字,忽然露出怪异的表情,犹豫了一下对江屿说:“那个江老师……”
江屿听他吞吞吐吐的就有些不高兴,医生最需要果断,哪能说个话都拖泥带水。
他抬起头,口罩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漂亮的眉眼,眉头微微皱了皱,问道:“怎么了?”
周国栋赶紧说:“那个谁又来了。”
江屿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那个谁是谁,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了。
那个谁叫秦怀玉,听着像个文文静静姑娘的名字,其实是个年轻男孩,看着也就二十来岁。
江屿也不知道怎么他了,只要出门诊,这个秦怀玉次次不落,一定会来。
江屿的号其实挺难挂的,他医术好,为人耐心态度又温和,本院和外院都有一定的知名度,但不知道秦怀玉怎么有办法每次都挂上,进来了就说自己心口疼,问怎么疼法又说不出来。江屿用听诊器给他听心音,他就用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盯着江屿使劲儿看。
江屿一想起来就控制不住地烦躁。
就因为这个秦怀玉,医院里现在都流传他男女通杀。
“不管他。”江屿说,“上一个病人那里你听明白了吗?”
周国栋连忙坐直,说道:“听明白了。”
“听不明白就问我。”江屿低下头,说道,“叫下一个。”
下一个病人进来了,江屿问过情况,把胸部ct挂起来,戴起眼镜一张张仔细看。
对面的周国栋悄悄舒了一口气。江屿私下里待人友善温和,甚至能接受别人开点小玩笑,但工作时完全就是另一种风格,他师承顾欣仁,同顾欣仁一样严谨严肃,也严厉。虽然严厉,但也真能教他东西,不像有些带教老师,把规培生当免费劳动力,使唤这使唤那,一点真东西不教。
很快就叫到了秦怀玉。
江屿在椅子上坐直,口罩之下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外面的广播刚一响门就被敲响了。周国栋心想进来之前还知道敲门,挺有礼貌的。
周国栋看了江屿一眼,见他没有说话的打算,于是冲门口喊道:“请进。”
秦怀玉推门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