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里的人开口,带着低沉的暖流:“尾号7798的乘客?”
“是。”褚宜愣住,脑子在看到车窗里的那张脸时就全然宕机。那之后,怎么和三号告别,怎么坐进车里,怎么系上安全带,这些她都不记得了。
她头脑空空,只记得抬头看的时候,后视镜里李雾山也在抬眼看她。但她不用绞尽脑汁去想一个既得体又轻松的开场白,因为李雾山先开了口。
他对着镜子里的褚宜露出一个久别重逢的笑容,说:“好久不见,褚老师。”
光荣道路与路痴
五年前,褚宜还是个脑子缺根弦的中二少女,正行走在通往阳光下最伟大的职业——人民教师的光荣道路上。
虽然是实习教师。
却没料到光荣大道没有想象中畅通,尤其她还是个路痴。
余城一中的教学楼似乎没有在外墙上挂标识牌的习惯,一样的漆得雪白的墙面,一样的红框玻璃窗。楼前的低矮花坛种着一样的梅树,飘散一样的冷香。
在几栋一样的教学楼之间绕了五圈,褚宜终于认命了。
她掏出手机,第八次逐字阅读屏幕上的短信。
【请于2月17日上午9:30,前往学校二号楼三楼年级主任办公室找王骏主任办理入职和交接事宜。】
现在是9:25,距离她的入职时间还差五分钟,地图显示她所在的位置位于一中的东北角。她的面前是一堵墙,左右两侧是两栋四合院式包围的教学楼,身后是她绕了五圈走回原点的方向。
褚宜的目光凝视在“二号楼”这三个字上。二号楼!二号楼到底在哪儿?
想找个人问问路,环顾四周,别说人影,连鸟影都看不到。正是大冷天,花坛上的雪还没化干净,什么缺心眼儿才会在上课时间顶着寒风往外溜达。
褚宜深吸一口气,拢了拢脖子上挂着的羊绒围巾,决定鼓起勇气,直接右拐进教学楼找个老师问路。刚打定主意要转身,抬头就看到了一个缺心眼儿,哦不……一个从围墙上探出来的圆寸头。
圆寸头两手撑着围墙边缘,胳膊不费力地一抬,整个躯干猛地从墙外跃到墙内,从三米高的墙上轻盈落地,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落地后男孩潇洒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扯了一下翻墙时拉歪的衣领。
归置整齐后,他眼皮一掀,这才发现面前站着一个姑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半晌。
褚宜刚在心里赞叹了一番他矫健的身手,这一抬头看清了他的面孔,心脏追随着生理的本能猛跳了一下。
眼前的男孩,短短几毫米的发丝像钢针一样立在头皮上,划出一道流畅的发际线。饱满的额头下是一双漂亮的杏眼,双眼皮的褶皱刀削斧凿。五官明朗,线条利落,帅得挺带劲儿!
褚宜兴奋地走向这个天降的“救星”:“同学你好啊!请问你知道二号楼在哪儿吗?”
圆寸头却是一愣,眉头跟着皱了起来:“二号楼?你找谁?”
“王骏,王主任。”褚宜答道。
圆寸头的视线忽地飘到褚宜头顶上方,两条浓密的眉毛不知为何拧在了一起。褚宜等了几秒看他没说话,刚要张口再问一遍,眼前的男孩突然撒腿就跑。
褚宜吓了一跳,心想怎么跟见着鬼似的,身后旋即传来一声怒吼。
“哪个班的?站着别跑!”
褚宜慢半拍地转身,只见一颗稀疏的脑门儿跃动着靠近。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一路小跑,头顶几根独苗在风里狂乱地舞动。而刚刚“见着鬼”的圆寸头已经消失在一旁的教学楼,没了影子。
秃头男一路跑过来带着喘,吼人的声量却是一点不虚:“你哪个班的?”
劈头盖脸的一声吼,给褚宜吼愣了。
“说话!哪个班的?”
褚宜一个激灵,尝试开口解释:“老师,我……”
话没说完却被打断,“逃课早恋?学校是给你们谈恋爱的地方吗?跑了的那个叫什么?”
这熟悉的威压感迅速将褚宜带回被老师教训的高中时代,不知怎么地声音越说越低:“不知道啊,我就不认识他。”
“不认识?不认识他约着一起逃课是吧!遇到事儿扔下你就跑,就这你还嘴硬不说他的名字?”秃头男恨铁不成钢地看向褚宜。
“不是!您听我解释,”褚宜有点发懵,心里又有股没来由的委屈,被当做女高中生也就算了,怎么还是个恋爱脑?她憋了一股劲儿,抬高音量,“我不是学生啊!我是来实习的!”
话音刚落,空气倏忽陷入安静。
几秒之后,褚宜从秃头男的嘴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你是……褚宜?”
不会吧!褚宜悚然一惊,试探地回道:“我是褚宜,您是?”
“是你啊!”秃头男若无其事地收回刚才几乎要指到褚宜头上的手,“我是王骏,你今天找我办入职是吧。”
王主任!二号楼三楼年级主任办公室王骏王主任!褚宜脑子“嗡”地一声。有什么比实习入职第一天,被领导误以为学生一顿输出更社死的呢!
“误会了!我还以为你是哪个逃课的学生呢!”王主任刚才还恶狠狠的表情此时已变得慈眉善目,“我就怕你不认路,出来接接你,倒是正好碰上了。”
被这精湛的变脸绝活震撼到的褚宜呆呆地打招呼:“哎……王主任……好。”
“刚刚那个跟你一起的穿校服的男生是逃课的吧?你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褚宜晃着脑袋,解释说,“我不是要去找您报到嘛,没找到路,就问他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