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衡默然很久。最终道:“你背负怎样沉重的事,我全然不知。但是——”
“没有但是。”玄鸟乌衣轻巧纵马,道,“我的未来终途,是一片黑暗。你与我无关,我也与你无关。此事一完,终我一生,不会再出现在禹杏。”
东衡恨得切齿。转头没好气地问舒蝶祈:“他一直这样,还是你们都是这样?”
舒蝶祈苦笑:“这是他的事。谁都无法插手。”
“你们也没有给他退路。”
舒蝶祈沉默了。半刻,道:“我不觉得世上有什么退路。他即便现在回到桃川玄鹿君身边,也会被有天氏纠缠,逼他说出关于我们的秘密,不是吗?”
东衡:“”
玄鸟乌衣只是笑:“好了。阿衡,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只要你不想着杀我,我以后可以放心来找你喝酒玩,这样就很好了。”
东衡无法言语。三年可以,十年可以,三十年可以,或许六十年也可以,一百年也可以。但是或许世事真如他们所言,早晚要兵戈相见,生死相隔,无法转圜。
这世上好像没有一个地方,是他能全然安稳的立足之地。
梨花山下,便是物阜民丰的禹杏。
东衡道:“你很喜欢这里罢。”
“你会来到这里。安稳度过一生。”
玄鸟乌衣哭笑不得,转头低声问舒蝶祈一句话。还没回头,拳头已落在他脸上,差点殃及舒蝶祈,但很可惜,忘忧酒瓶就此砸碎了。
东衡纵马,踏上满脸无奈的玄鸟乌衣的胸口,居高临下地睥睨他:“别作死,知道么。”
舒蝶祈目瞪狗呆。
东衡默然道:“我会罩住你,直到我葬于山陵。”
玄鸟乌衣没忍住笑,轻盈提开马蹄:“阿衡,你很容易死。好了好了禹杏太守少年时的风采,而今我算是见得一斑了。”
十天之后的禹杏会谈,在史书中不算十分重要,但也并非不重要。于大荒而言,那只是苍梧暂时藏敛野心的一纸空谈。于新立的飒秣而言,那是即将践踏于铮铮马蹄之下的废纸一张。所以并非那么重要。虽然在当时,双方都很郑重。你瞧历史就是如此,滚滚而过,时过境迁,本来以为是天大事的,不过也是轻飘飘的消失在时空中,留不下一丝激荡的涟漪。
但这天对兰护卫个人而言,却很重要。
五年之后的这一天,风雪湖西侧坡壁上,已经坐落有一家客栈。屋宅背靠玲珑秀致的雪岑白岫,前临风雪呼啸的风凌道,风凌道与风雪湖间矗立一块高古石碑,迎面篆刻“风雪”二字。石碑掩映于梗枯残荷中,在满山川的茫茫风雪中厚重坚稳。
兰琻长身玉立于风雪碑与枯荷前,蓝衣朱唇艳冶于风雪中,剑眉玉面卓然于残荷间,正无奈地低头看小女儿。小丫头一团红袄如红豆,拽抱着他手腕,不许他拔除紧紧冻在冰面上的几片松皱破叶,仰头甜甜唤他:“爹爹~爹爹不觉得,这些荷叶和石碑、雪花很有意境吗?”
兰琻哭笑不得,摇晃手来带小宝贝荡秋千:“小榆儿,再不清理干净,过往行人看不清的。”
小丫头娇美的唇瓣一嘟,冷蓝眸子攒出泪花来:“爹爹”
兰琻溃不成军,苦笑不已。转念一想,自家心肝还不到四岁,已然懂得欣赏意境,又倍觉欣慰,不禁笑道:“那宝贝说说,有什么好意境?说的好了,爹爹拼着被骂,也给你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