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闲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个表情或许做得不够自然,他心想。实在是没有接触过多少外貌方面的夸赞,他的反应总会慢上小半拍。
“我去给田鹤送晚饭。小阮,记得及时去食堂,不然好吃的可就没啦。”邱月似乎没有察觉到异样,笑容依旧真诚。
“我看完这篇就去。”阮闲指指面前的宣传栏,这次他笑得放松了些。
他决定再听一会儿就走。
“邱月,管理员来访。”病房门在他身后关上。
“联络光屏?什么情况了还工作。”邱月的声音里有了隐隐的怒气。可这愤怒还没来得及爆发,便尽数化为一个叹息。“我就知道你又没喝鸡汤……喏,给你煮了点苹果糖水,你最爱吃的那种。”
“我这就关。小月,先帮我把垃圾斗里的东西扔进垃圾粉碎器吧。”
“老田,这不是证物袋吗?怎么皱成这样啦,这个纸团能扔?”
“能。”
垃圾粉碎机的沉闷声响响起,很快又停止。汤勺撞上金属碗边,叮叮当当很是好听。“弄完了,来,喝点糖水。”
“我没胃口。”
“还在生我的气呢?”邱月的声音里多了点委屈,“我不是故意把婚戒丢了的。喝口,就一口,你这身体不吃点不行。”
“……”田鹤沉默了会儿,不知道为什么,他听起来有点微妙的难过。“我之前告诉过你,不要一个人在外面行动……你怎么就不听呢?”
“是是是,我不好。老邢那个外勤,唉,虽然受了点伤,我这不是没事吗?当时情况真的紧急,我怕年轻人处理不好。没想到会那么……这样吧田鹤,我开个私人任务,说不定谁能在附近捡到那个戒指。”
田鹤没再说话。
“喝一口,田鹤我求你了。”邱月的声音里多了点颤抖。“从昨天开始就没吃啥东西,你说你作践自己图什么啊?”
“我只是稍微有点累,马上就吃。”
“行,你说的。一会儿得吃光。”邱月吸吸鼻子。“老混账,你当初那副劲儿呢?是谁跟阮教授保证‘绝对奋战到最后一秒’的?瞧你这蔫样。”
“……我只是稍微有点累。”田鹤重复道。
“我帮你按按腿。”
“小月……”
“嗯?”
“别再一个人出外勤了,好吗?至少保证身边有个人。”
“知道啦,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先照顾好你自己吧,大家都等你好起来呢。”
“张亚哲可以接我的班。”
“……田鹤你这话什么意思?”
“生死有命。”田鹤的声音有种灰烬似的冰冷,没有半分生气。“我希望你没干什么傻事,小月。人的时候到了啊,就得走——你看这窗户,咱们硬是让它看起来亮敞。可谁都知道咱在地下,窗户外面只有泥。”
阮闲听不下去了。
他没去吃晚饭,径直回了自己的新房间——准确的说,是回了张亚哲他们的队伍宿舍。
宿舍的构造很简单,一个大厅连着四个七八平米的小房间。比起之前住的观察室条件差些,厕所和卫浴是公用的,都在宿舍外。
一般队伍都是三个人,第四间的空房通常被当做修理间。阮闲临时加入,它今天才被清理出来。原本搁置在房间的机械被放进大厅,乱七八糟地堆成一堆。眼下宿舍里一片寂静,张亚哲等人应该还在吃晚饭。
阮闲冲进还散发着铁锈和霉菌味道的空房。他反锁上门,关好灯,噗通倒在硬板床上,连枪套都没摘。
“你在做什么?”见没了外人,唐亦步不再直挺挺地站着,他坐上地板,双臂迭上床沿,舒适地趴好。黑暗之中,金色的眸子闪着点点微光。
“思考。”阮闲转过身,背对那张近在咫尺的漂亮面孔。
“你早就知道张亚哲有问题,并且向我询问过情报。”唐亦步的语气十分肯定,“如今避难所的最高领袖已经表了态,田鹤不打算追究这件事。再纠结这个问题也没有意义。”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戳阮闲的背:“不过我很好奇你其他的情报源。”
阮闲面对黑暗的墙壁,露出一个苦笑。是的,自己的确刺探过唐亦步的口风。唐亦步曾明确表示过,“现在的”张亚哲和以前的那位能力并无明显差别。
他不介意礼尚往来一下,透露些许想法。
“没有其他情报源。”阮闲实话实说。“我也是今天才基本确定——张亚哲应该不知道自己被动过手脚。如果他有自觉,借口罐头丢失,或者在外食用部分后遗失剩余。没人会太过追究。”
但他不仅“开了罐头”,还特地把剩余部分带回了避难所。如果是罐头有问题,人都能混进来,这种干扰手段未免效率太低。目前看来最大的可能……
“罐头的谎言不是为避难所准备的,它只需要骗过‘张亚哲’自己。”
阮闲缓慢地继续:“根据丁泽鹏今天的说法,除非受了重伤,张亚哲不可能随便做出丢失罐头这种事。而要保证张亚哲能独自回到避难所,他的伤势又不能太重。”
“另一方面,伪造者应该无法完美复现罐头的细节,以张亚哲的经验可能发现蹊跷。那么为了解决这些矛盾,让张亚哲以为自己‘吃掉了罐头’是最合适的选择。那个罐头能提供远远多于一日的口粮,把吃不完的部分带回避难所,也最符合张亚哲本人逻辑。”
唐亦步用手指在他的背后画起来圈:“所以你把这件事交给人类的领袖判断。”
“是,我的情报终究不足。至少我现在还想不通,这位‘张亚哲’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以及他是整个人被换掉了,还是单纯的记忆置换……田鹤比我更有能力做出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