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锦缎长靴踩进小巷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水之中,直到走到巷尾。一身青衫的温雅少年缓缓抬高伞,伞沿下雨珠串成帘,砸落在昏倒在地的青年身旁,注视着的清和双眸并无几分怜惜。
——又脏又乱,像只落水狗。
云与泥(修)
破败老房中,被用得坑坑洼洼的旧炭盆破天荒地燃着金贵的瑞兽香碳,将春雨带来的寒意和潮湿一点点驱散。陈旧桌椅上那恒久去不掉的腐味,都赖着寸炭寸金的高级货,变成了好闻安神的檀木香。
耳边是敲落窗台的雨声,身上却暖和干燥。
梁映很久没有在这么舒适安逸的环境中醒来了。
过分舒适总是会让人掉以轻心,而梁映成长之道是永远不能掉以轻心。
他的头昏沉得厉害,四肢也无力,连眼前的东西都聚不成像。
整个世间都模糊成一团黑灰的、毫无生机的颜色。但凭嗅觉,梁映还是能认出这里是他的老屋。
谁把他带回来了?梁映蹙眉,他在扶风除了阿婆并无亲近之人。
有动静从门口闯了进来,梁映匆匆闭上眼装睡。
他的鼻尖在短暂的几息之后被风寒药的苦味包围。
来人把他从床榻上扶了起来,似为了喂药又领着他的头靠在一处瘦削的肩头。
不知对方是何居心,梁映就算没什么力气,也咬紧了牙关。
可这根本难不倒对方,嘎达一声,他的下颌被卸了下来。
温热的药如同湍湍小溪划过他的喉咙。
然后嘎达一声,对方又给他把下颚安上了。
梁映:……
明明梁映哼也没哼一声,喂药的动静停了一会儿,一道女声传来。
“醒了?”
梁映心中一跳,却仍然竭力抑制住气息起伏。
“别装了,你没练过武,骗不了我的。”
梁映缓缓睁开眼,可他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碧青色。
像是山水的浓缩,像是春日的生机,是屋中唯一明亮的颜色。
她指尖划过他颈边的伤口,没有痛楚,只有温热的痒意。
“原是不怕痛,怪不得如此不惜命。”
一次金海楼装死想反杀何亮,一次是试图把自己淹死在雨里求人回来。
无论哪样,都是把生死当成可以随时放弃的底牌,毫无求生之欲。
如此厌世,也不知道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而梁映此时混沌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这女声是那日金海楼的女杀手。
又来杀他?不,若是她的能力,他早该死透了。
梁映用仅有的意识思考着,嘴唇颤了颤似有想问的话,可他的嗓子日夜损耗,已然哑得说不出一句话。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没错,你的阿婆是我带走的。”
“你阿婆应与你说起过林氏,我与她都是林氏之人,自不会伤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