绀音感觉自己上扬的嘴角八成是耷拉不下去了。她就这么笑呵呵地把盘子里剩下的饭团吃了个精光,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的脸颊肌肉早就笑到比米饭里包裹着的金枪鱼梅子还要更加酸涩。看她恢复了一贯的模样,铁之森也能松一口气了。
满心欢喜地啃着啃着,她想起一句很重要的话,赶紧告诉了义勇:“那你一个人去参加柱合会议的时候,千万别和实弥打起来,好吗?”
她一本正经地说出了这种有点荒唐的话。义勇的面孔僵了一下,一时也不知道该摆出惊讶还是意外的表情更好了。
总之,他的面部肌肉确实稍稍地失控了一小会儿,而后才说:“不会的。我们之间的误会早就已经解开了。”
绀音也耷拉面孔,很认真地阴沉着脸:“我担心‘柱合会议’这个场合会触发你们身上莫名其妙的开关,让你们又变成以前那副样子。”
“……”义勇欲言又止。
以前那副样子,是什么样子?
他回忆着过往的几次会议,可不管怎么想都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的。
他不过是偶尔会在会议上早退——因为他那时觉得和柱相关的事情自己不该旁听。
以及在会议开始前见到同僚时不常主动打招呼——总感觉和他们还没有特别熟悉,斩鬼的本事更是技不如人,笑嘻嘻和他们打招呼实在有点太厚脸皮了。
要么就是听别的柱说出几句比较生硬的话——但毕竟人家是比自己更厉害的柱,他多数时候还是会选择接受批评的。
综上所述,他是真的不认为“以前那副样子”有什么不好的。
既然都这么想了,那或许应该为此辩解几句才好,可惜义勇想了很久都没琢磨出合适的说辞。好不容易打算开口了,话题早已被揭了过去。绀音看起来已经彻底对柱合会议这件事丢到了兴趣,正挨在铁之森的身边,商量着要把这个房子里的什么的东西搬回旧村子里才好,甚至还打算直接把锻刀炉也搬过去,说得煞有介事,恨不得现在就抄起铲子去把嵌在地上的炉子给挖出来。
正经的语气也好,荒唐的处理方式也罢,不知为什么,听起来全都让义勇想笑。他不自觉扯了扯嘴角。这不太标准的笑意只持续了短短的几秒钟,却被绀音捕捉到了。
“你在笑什么?”
绀音完全猜不到义勇其实是在笑她,所以这句询问只是纯粹的疑惑而已。他轻轻摇头,并不准备把这个事实透露给她。
疑惑落了空,难免叫人失望,不过绀音完全没放在心上,转头接着和铁之森讨论起搬家这桩大事了。
谈论来谈论去,临近睡觉之前,才勉强得出结论。
首先,炉子显然是没办法轻易挖出来的。不过旧村子里应该还有那么几个完好的锻刀炉,届时借用一下就好。家具当然也不用搬过去。要搬运那么笨重,太费力气了,倒不如回去之后再就近购置。
其他的个人物品嘛,实在是不多。想来想去,在搬家时一定要带上的,除了锻刀用的那套工具之外,也就只有半成品的两把刀绝不能忘在此地了。
“五郎,你的东西好少。”绀音努了努嘴,“新刀还要多久才能打好呢?”
“我的家当都还在原来的村子里。那时候走得有些着急,就没带过来。刀嘛,再过半个多月就能完工了。辛苦你再等待一会儿吧。”
“哦……不过等待也没什么辛苦的呀?”
铁之森愣神片刻,而后才笑起来:“嗯,不辛苦的。”
说罢,他又向绀音摆摆手,道了句“晚安”,这才合上门。
晚安——作为入眠的祝福,短小精悍的话语非常合适,不过绀音不是很喜欢这句话。所以她也只能随口应一声当作回应,实在没办法把这句祝福再送回给铁之森。
没什么别的原因,纯粹是因为她睡不了觉。在她看来,夜晚时间根本没什么好的。
冬至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可是春分还远着,白天时间短暂得一眨眼就过去了,夜晚依旧无比漫长,又乏味无趣。所有人都睡下了,连山丘与森林也透着夜梦般的寂静。偶尔也有夜行性的动物出没,但都没什么意思,譬如像是蝙蝠、飞虫、老鼠,还有绀音自己。
该怎么度过夜里的时间,这个问题她真的苦恼了很久。
还在蝶屋的时候,听着伤员们睡梦中吃痛的哼唧声,倒是足够挨到天亮。赶来刀匠村的路上,总是会经过不同的地方,看看周围陌生的景色,一晚上也就过去了。
可在铁之森家待得久了,消遣方式消磨殆尽,就算把早上遗留的家务活挪到夜里做,总还是免不了要和漆黑夜空干瞪眼。
“或者你也学着锻刀吧。”——义勇如此建议道。
听起来很有道理,可惜铁之森这儿的玉钢一点不剩,且日轮刀小姐表示让一把刀去锻刀,这种事听起来太怪了,就像是让米饭自己变成饭团一样怪。
“那就读一读书吧。”——铁之森说罢,很努力地从家里翻出了仅有的三册话本。
不愧是年长的过来人,他的提议一度真的派上了用场,但可惜只是“一度”。
三册话本看得飞快。复杂难懂的汉字会被她直接跳过,上一页的文字翻到下一页时就会被她忘记八成,话本里的志怪故事就这么以漏洞百出的方式读完了,压根没看进脑袋里。不过志怪奇谭都是类似套路,看过一篇就等同于看完了整本,况且绀音本人也完全不觉得自己的阅读方式有什么问题。
再之后嘛,就想不到别的什么消磨时间的好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