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佑君机械地扒拉了一点西柚放到口中,那滋味微苦微酸却又带着点无法抗拒的甜。
他声似蚊蚋地点点头:“嗯。”
楚格侧过身把他的肩膀掰过来面对自己:“看着我,放松一点,跟我说说话。”
程佑君情绪似乎稍稍平复了一些:“抱歉可能有点吓着你了……你放心,我会试着面对,也会试着克服这些恐惧。就像我之前答应你的那样。”
我想告诉你我们不会永远这样。
楚格并没有放下心,反而愈发担心——因为他发现程佑君的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原本,他以为程佑君只是畏惧,可如今看来,他对这件事情根本是有生理性的排斥。
程佑君:“你问我为什么总做噩梦,大概和这件事多少有点关系……所以我可能需要很久的时间才可以真的面对这些。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可能会发生不止一次……即便是这样,你还是愿意给我时间么?”
楚格心中微动:“当然。”
程佑君似乎松了口气,又沉默了大半分钟,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待会儿让我试着开口告诉他们吧。让我来告诉他们,我们并不是普通朋友,而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伴侣。”
楚格:“不勉强么?”
“你在,我就会有力量。”程佑君的眼里似又多了一点坚毅,仿佛新生的芽破土而出,那力量忽然让楚格好心动。
楚格被他这句话说得心潮澎湃的。
他一直在试图好好呵护他,成全他的小心翼翼,成全他的偷偷摸摸,甚至于到了刚才,他都还想着如何才能成全他继续这么隐瞒下去。
可到了此刻,他忽然觉得,他其实并不需要自己这样的呵护成全。
他的爱人能成长到今日,依靠的从来不是别人的呵护而是他自己。在这样的一段情感之中,没有谁真的能永远被呵护也永远愿意被呵护的。
这风雨他楚格可以经受住,那他程佑君也绝对可以经受得住。
这风雨是他们两人都注定得经历的。
楚格忽然觉得心头的担忧也跟着卸了下来:“好。”
而立
四个人正式开始涮火锅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程佑君看似冷静地坐在餐桌边,心思却一直沉着,连微笑看起来都有几分战战兢兢。
楚格坐在他左侧,右手几乎没机会拿起筷子。他的右手一直放在餐桌下,被程佑君的左手紧紧攥着——他的心中满是畏惧,于是手心也冷汗涔涔。
楚格回握着他的手,试图给他力量——也是,出柜从来都不仅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他关乎了朋友亲人,关乎了现在未来,关乎了他时至今日的所有生活。
有时候是否敢出柜都无关爱得多深。它并不是引爆一颗炸弹,只要把炸弹类型,火药用量等等条件计算得足够到位,伤害便可以被精确预测。出柜会带来的变化实在太不可预知了。我们不知这之后,身边之人是否真的还可以是身边之人,也不知现在的自己是否依然可以做现在的自己。
说到底,人是社会的动物,人不可能完全摆脱社会的眼光。而他们两人生活里不可能永远只有彼此,他们总得向光亮的地方走去。
未来会向阳而生,但通往未来的路上,荆棘遍布。
穆成泽和顾捷很照顾程佑君的情绪,蒙头吃了十多分钟,绝口不提不该提的事。
穆成泽完全拜倒在程佑君的厨艺之下,一边吃面一边夸一边还不忘后悔:“天……程仙你真的是神仙啊,为什么拉面能做那么好吃。认识你那么久竟然才是第一次尝你的手艺——我太失策了。”
这样被夸,程佑君依然笑得局促:“我其实很少给别人做饭吃……你觉得好吃就好。”他一开口,桌子底下攥着楚格的手又下意识地握紧了,好像这才是他说话力气的来源。
顾捷率先把碗里的面条吸溜干净,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穆成泽的赞同:“之前听说你车祸受伤,现在是彻底恢复了吧?”
程佑君点点头:“嗯,一个月前就痊愈了。”桌子底下,楚格明显感觉到他攥着自己手更用力了,“在医院的时候,楚格……阿楚他一直很照顾我,经常会来病房看我。”
他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很平淡,在场的三个人都听出他依稀颤抖的尾音。
餐桌下,楚格的右手回应似的攥紧了他的——就像是在说着“世界崩塌了我也依然都会在”这样老套却让人无法拒绝的承诺。
“我们……”程佑君收到了自他手掌传递而来的支持,“如你们所见,我今天并不是专门来给阿楚庆生的。我们在一起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并不是单纯的好朋友,而是那种……想一辈子生活在一起的伴侣。”
话音落下。
顾捷往火锅里烫菜的筷子依然流畅,仿佛并没有听到多么惊人的话语。他抬起头,露出真诚一笑:“恭喜你们。”
穆成泽早就憋了一肚子话,八卦也永远带着强烈的个人风格:“所以那天你拒绝玲玲的那个借口……竟然是真的?”
并没有排斥,更没有异常。一个人依然吃着火锅,另一个人也没因为他们的“情况特殊”而藏起自己的八卦天性。
很多事情大概没有那么难。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有时候或许是对的。
程佑君心中像是放下了千斤重压,眼里都泛起了细碎的泪花:“谢谢你们。”
顾捷笑道:“不过楚格这人龟毛的要命,你怎么能忍他的?”
程佑君心中的弦松了大半:“他可能喜欢吃我做的拉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