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到手了两尊羊脂玉观音小像,却分不清哪件才是真品。她正左右为难之时,傅二少爷来了。
傅玉行往日上门,总是一身清贵,今日却狼狈不少。他被赶出傅家的事宣州城内早就无人不知,软香玉见他这样也并不意外。狼狈归狼狈,那副公子哥的傲慢倜傥劲儿还是半分未减。
她立刻吩咐屋里婢女替他烧水,备茶,给他换上从前留在这边的衣裳,一柄象牙骨坠玉小扇重新递到手里,转眼间,又是副小白脸贵公子样。
“我说,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她抱着两尊玉观音像,还在分辨,“老老实实找个活计怎么样,看在往日恩情上,我替你寻问寻问?”
傅玉行从她抽屉里挑自己衣带上的配玉,一块不满意,扔了,又挑一块,头也不回,“你看我像是会干活的人吗?”
“我可是养不了你多久的!”她凉凉笑着,事不关己。傅玉行也不接话,根本没对她有什么指望。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情薄义寡,只够她留他换身衣裳,吃顿便饭。
“哎,你先替我瞧瞧,这两尊像到底哪个是假的。”她抱着两尊小像给他,“这些天都找了好些人了,一个个的还说见过好东西呢,到头来说不出半句有用的!”
傅玉行抬眼一瞥,嗤的一声,“你一个妓女还在房里摆上玉观音了,准备让她渡谁过苦海?”
软香玉冲他抛个媚眼,“破烂石头做的就渡不了,这可是上等羊脂白玉,专就是渡我这种苦命人的!快告诉我。”
傅玉行远远一抬下巴,示意她右边那尊。
软香玉狐疑,“你都没凑近看。”
“不信就罢了。”
“信。谁有你傅二公子眼毒呀!”她眼一转,站起身,“那这尊假的我这就拿去扔了。”
走到院外,马上吩咐随身的丫鬟,“把这只收好。”
小丫鬟不懂,“傅二少爷不是说——”
软香玉冷笑,“你还不知道那位少爷是什么样人?他如今被赶了出来,手上没钱,又是个万万离不开钱使的人物。他进到我这屋里,第一眼就在打这尊玉观音的主意,所以他一定把假的指给我,好吞掉真货,却不知道我也来个将计就计。我这办法多妙,既省了一笔请人鉴宝的钱,又免了他的心思。”
她得意非凡,丢下傅玉行,自己去请了两位玉匠和当铺伙计来院中估价。人来后,将观音像捧起来左看右看,最后来上一句,“假的,你看走眼了。”
她一听,刚想说“这不可能”,忽然意识到什么,大惊失色,提着裙子一路赶回房里。
一推大门,房内纱帐飘荡,哪里还有傅玉行的影子,就连另一尊小像也不知所踪。
软香玉顿觉头晕目眩。
院子里晴光正好,风情万种的花魁娘子冲到院中,对着满院鸟语花香歇斯力竭咆哮:
“傅玉行,你个杀千刀的!”
二少爷优雅闲适,隔着方桌,随手把那尊观音像推到对面。
当铺掌柜登时双眼放光,又马上收敛起来。他一眼就看出这观音像是上等货色,也一眼就看出眼前之人通身贵气,是个会撒钱的阔少爷,心知有便宜可占,便有意报了个极低的价。
傅玉行抬起眼皮睃他一眼,似笑非笑。
掌柜察言观色,发现并不好骗,马上又往上提了提。他也不慌,他太清楚这种小少爷的心性,对钱财根本懒得斤斤计较,有数归有数,可是没耐心,这一点就和那些走投无路的穷酸鬼完全不一样。
傅玉行果然也不心疼。一尊眉目悲悯的观音像,随手换了钱,抬脚就走,一派潇洒。出了门,拐个弯就进了酒楼。
酒楼里那些相熟的酒倌帮闲,一见他,原本还都淡淡的,爱搭不理,都以为傅二公子大势已去,身上再没什么油水可捞。等看见他随手给出白灿灿的银子,这些人一抹脸又换了颜色,上来陪笑的陪笑,照老样子跪在地上搂住二少爷的腰,求他打赏点好饭好菜。
对于这些三头两面的嘴脸,傅玉行半点不惊讶,也半点都不愤愤。有什么好愤?愤愤代表还有所期望。这些人,讨好时他看不起,背弃时他也根本不在乎。这世上没有东西值得他在乎。
他只是站在簇拥他的人群当中,看穿一切的,凉凉地笑。
read_x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