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行忽然觉得身体不是自己的了,无知无觉,情不自禁地慢慢走上前去。
赵蘅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低着头笑问:“找到了?”
却没有人回答。
“红菱?”她察觉到身后呼吸的异样,很轻微的气息,可她知道那不是红菱。她无来由地知道那人是谁,知道他为什么靠近而又沉默。沉默随着呼吸在彼此间流动。
傅玉行听到她的心跳变快了。她一定发觉了。
他伸出手,也不知自己想触碰什么,从她头上飘来的红纱拂过他的指尖,带着凉意的,水一样光滑,是她身体的延伸。他从侧面看她,红纱下的面庞若隐若现,阳光下的头发,头发下露出的耳垂,下巴、嘴唇、睫毛……
他们的新婚夜,她是不是就这样坐在盖头下,等着新郎替她摘去红纱。
心脏剧烈跳动,无法抑制地,忍不住一次又一次推翻现状,把一个“如果当初”的“如果”翻来覆去剥了无数遍,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果。
如果当初,他没有做下那些事。
如果当初,死的那个人是他。
如果一开始她就没有嫁进傅家。
又或者,如果,如果,她不是作为他哥哥的妻子……
是的,一开始甚至是他和她拜的堂,不是吗?
如果是她和他,一开始,一定也不会相互喜欢,一定也少不了吵架谩骂。可她会管着他,他也只愿意让她管着。开始一定也讨厌她,也会惹她难过,可他最后终究会喜欢上她的。然后他会成为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慢慢的,也许她心里也会有他呢,也许她会像放不下他大哥一样放不下他。
无论如何,他逃不过。从她穿着嫁衣从花轿里摔出来,红盖头下露出脸和他对视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这辈子都逃不过。眼前人是他的惩罚、他的罪孽、他的妄想,他的镜花水月……他永远的不可得。
傅玉行甚至忍不住想,也许她的存在就是为了这个,为了成为悬置在他生命之上的痛苦,绵延在他整个漫长无边的人生里。
赵蘅坐在红纱下,一阵轻微的凤将纱托起,流进来,风是温热的,拂过她的脸颊,撩动她的发丝。她有些慌了,察觉到那种长期被压抑在平和表象之下的失衡的危险。“别闹了,红菱。”她低低喝止,声音里有极细微的不镇静。
傅玉行知道他该停下,可又无法抑制自己。又疯狂又胆怯,又清醒又不清醒。
他该把她吞下去,吞下去,再去感受从身体深处燃烧到胸口的灼痛。
那阵风忽然强烈起来,卷着红纱贴到赵蘅脸上,将她的双眼完全蒙住,微凉的触碰和视线的失明让她完全慌乱起来,她再顾不上,一把揭开红纱,回过头去。
身后已空无一人。
墙角,花瓣打了个旋,又重新落回墙根下,好像从来不存在一丝一毫空气的流动、气息的紊乱,从不存在那个试图冲破理智边界的瞬间。
心跳久久难以平静。赵蘅低下头,看着裙摆上还在随风摇荡的红纱,连同飘落的花瓣被她一同捏在手上,越抓越紧,将一片红纱都抓得皱起来。
蔡旺生和红菱的婚事不久后被提上日程。赵蘅做主找来了全城最好的媒人,商量一应事宜。她替红菱准备的陪嫁除了金银首饰、衣物床品、妆奁铜镜,还包括一处田地。蔡旺生连连摆手说不可以这样,赵蘅也不理,把他的手按下来,自己把礼单交给媒婆。“你们这些年来帮了我们多少,别说我如今手上宽裕,就是不宽裕,红菱的嫁妆也绝不能寒酸了她。”
红菱把蔡旺生拉住,“你这种时候和她客气等于拿她是外人。”
傅玉行笑道:“你花别人家钱倒花得理直气壮的。”
红菱傲然道:“谁让傅二少爷阔气呢,我那些杯碗茶盏你们若是不给我挑好的,婚礼那天我可不让你们上座。”
晌午后,赵蘅特意给媒婆们在耳室里布下一桌便饭,临走还有点心和打赏,媒人们自然都笑眯眯的千恩万谢。
傅玉行看到她特意叫住了其中一个。
“怎么了?”他以为她有事情忘了交代。赵蘅看了他一眼,并不回答,而是先把那媒婆叫到跟前,“宋婆婆,除了我家这妹子的婚礼,还有一个人的婚事如今也请你留意留意。”
宋媒婆热情道:“什么人呢?娘子你说一句话,我宋媒婆没有办不成的!”
赵蘅便拉着傅玉行的衣袖往前轻轻一带,“就是我家这位二弟。”
傅玉行惊诧地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