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蘅惊魂未定,呆呆抹了一把头上的血,好像她自己根本不知道刚刚干了些什么。
她抬起头,看到那些女子纷纷走到门口,小心而惊疑地窥探着她,她这才双腿发软,扶着井边慢慢站了起来。
身子还未站直,忽然头发被人重重一扯,像是活活要从头皮上拽下来一般。那燕勒兵竟站在干涸的井里,死死抓住了她散落的头发!
赵蘅拽住头发,又被燕勒兵伸出熊一般的手掌,将她双手死死钳住,她觉得自己骨头都要碎开了,身体马上要被扯成上下两截。正在这时,门口那些女子中有一个大着胆子上来,拿头上发簪狠狠朝那燕勒兵手上一扎,燕勒兵呼嚎一声,松手掉了下去,还试图从井底爬出。剩下的女子虽又惊又怕,还是纷纷跑到一旁,用力抬起一块石头,挪到井边,朝着井里用力推了下去。随着巨石压下的闷响,井里的惨叫戛然而止。
整片废墟里死一样的寂静,只有风穿过断壁颓垣低低的呜声。
众女坐在井边,惶惶然相互看了一眼,都心领神会,一言不发地起身来分散逃了。
那么多人中,赵蘅是唯一转身往后面山里去的,她朝着傅玉行的方向跑去。
白茫茫森林里,黑的枯枝,瘦的山石,迎面不断有寒凉的空气灌进身体里。赵蘅跑在雪地里,沿着马蹄的印记四处寻找傅玉行。
周围万籁俱寂,听不到任何生机的声音,整个天地只剩了这片树林,整个树林只有她一人。她一转头,雪地上一点鲜红的新血迹刺着眼睛,她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她踩着雪,小心翼翼沿着血迹,一步一步走向深处。远处一具深色的尸体赫然入眼,她的视线被雪光刺着,什么也看不清,慌忙跑上去,发现是一具燕勒兵的尸体。
她转头四顾,发现不远处还有一具,跑上去,也是一个燕勒兵。
赵蘅再也忍不住,在茫茫中喊了一声:“傅玉行!”
忽然,她的视线指引着她,一眼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靠在一棵粗大干裂的黑树根下,不知是死是活。赵蘅的心提到嗓子眼,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去,半途摔了一跤,爬起来,终于来到他面前。
玉行闭着眼,静得像一尊雪地里的蜡像。“傅玉行……”她轻声唤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颓然地坐下去,天塌地陷般,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场景。
“傅玉行……”
耳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回应:“别吵了。”
她猛抬起头,看到他眼睛困倦地抬起,神情无奈,“从马上摔下来摔狠了,醒醒神都不行。”
赵蘅一开始是怔愣,反应过来后,抬手就往他身上狠狠扇了一巴掌,不解气,又打了几下。
玉行也由她打,抬眼看到她脸上的血迹,“头怎么了?”
赵蘅还狠狠瞪着他,嘴上回答,“遇到一个燕勒兵。已经死了。”
傅玉行眼里听到燕勒兵的紧张,在听到“死了”两个字后,转成啼笑皆非,笑一下,胸口都疼。“扶我一下,手摔折了。燕勒人很快会追过来,咱们得快走。”
天已黑了下来,月光笼罩下的雪地森林恍若透明。赵蘅和傅玉行相携穿行过这个寒凉的长夜,衣裳拂过的地方,身后卷起雪雾。
寒风吹到脸上,赵蘅的脚步前所未有的轻盈,身体乘着风在飘。眼前兔起鹘落,参差的树影、披霜的枝桠,眼花缭乱地从身边滑过去,整个世界退到他们身后。
所有人都说进了这片森林一定会迷失方向,但不知为什么,一种强烈且清晰的直觉引着他们,朝一个方向跑过去,跑过去,不加思考,也不知疲倦,只是跑,不断朝着这黑夜的边缘处追去,好像他们根本不是在一个现实的世界里。
当他们终于翻过这片山林,东边已透出一点冰湖似的淡青。脚下这座山,一面是冰雪严寒,另一面却已经开始消融,露出雪地下暗绿的植被,若隐若现的绿芽一路向山脚蔓延下去,像绿色火焰,越烧越盛。大片暗蓝的天空下沉淀着一道白的线,那是另一座城市。
这漫长无边的黑夜,以为永远也走不完的沉沉遥夜,终于还是让他们找到了尽头,看到一点光亮。
赵蘅看到那条宽大的碧水穿城而过,浩浩荡荡流向南方,有种云开雾散的不真实感。
“傅玉行……我们到了,傅玉行。”
她回过头,却看到晨光里的傅玉行力竭一般,靠在身后一颗长青柏上,倒了下去。
赵蘅错愕,有片刻她没反应过来自己看到了什么。她下意识以为傅玉行是太疲累了,直到她发现他眼瞳涣散,面色是一种不正常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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