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话音一落他便看到秦昊宇的面颊微不可察的轻轻一颤。冯朗心中得意,自父亲去世,一直堵在胸中的那口恶气似乎稍稍疏散了一丝。
昨日有个意想不到之人来寻他,给他出了个意想不到的主意。当时并非不震惊猜疑,但权衡利弊下,他到底还是决定按那人所说的赌上一把。
不赌一把又如何?如今的西北已非父亲在世时的西北。青宁、冯家还有肖家尽被秦昊宇收入囊中。父亲之死也绝非什么回鹘奸细复仇。若报复为何不直接去寻靖王府?
现下不过因大权初收,事情繁杂,秦昊宇一时没空理会他。可一旦腾出手来,恐怕第一个要收拾的便是他。他本有世袭的军职,自小便知自己将来是要作大将军的,谁知如今家破人亡,竟沦落到要担心性命的地步。
若真如那人所说,助陆远峰一臂之力,事成后随他回京复命论功领赏,也是一个不错的出路,远好过于在此等死。
于是他昨夜才会让南城门守军中的亲信联络城外的陆远峰,一来二去,几下便串联上了,方才有今日之事。
虽知让陆远峰带走秦昊宇的可能性不大,可冯朗说这话时还是小小地激动向往了一把。
“冯公子太心急了。”这是想借他的手夺回西北军权?陆远峰垂下眼睛,他并不喜欢这个冯朗,可现下却又不得不用他。
“总得给王爷时间考虑。瞧,这杯茶不是还没喝完吗!”这是危胁,陆远峰在告诉秦昊宇,只允他一盏茶的时间考虑。
也是,虽然王府被围,南城门被控,可这城中全是秦昊宇的亲信耳目,说不得此刻早已有人出城去东山大营调兵。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东山大营的军兵是赶不到的。
陆远峰放下茶碗转眼似笑非笑地看向秦昊宇,踌躇满志,似是在说他今日必要从这靖王府中带走一人回京,若不是太安郡主,那便是他。
“陆将军慢慢喝茶便是,这青宁城容不得有人撒野,自然是极太平安全的。”秦昊宇一改刚刚的客套谦和,气势陡盛。
既使此刻东山大营军兵赶来不及,可城中尚有守军关防,再不济各衙门里的差役也不是摆设。想带走他?笑话!
只是他到底失策,既未料到陆远峰能这样悄无声息地进城,也未想到他竟有胆子兵围靖王府。之前的盘算全然打乱,朝廷未动兵攻城,自然也就没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口食。若真要强行挟持他回京,那便只能就此与朝廷撕破脸皮。
可,他刚接手西北,又重孝在身,此时举事,时机未熟。
冯朗该死!
秦昊宇低头喝了口茶,心中迅地估量着城中可用兵力。想来现下各处皆已得了信。
正盘算着呢,不想身后的肖锦鲲却突然生事,转身出来撩袍跪地,像戏台子上的忠臣孝子一般满脸忠肝义胆,泣血谏道:“请王爷三思!”
这简直是在明晃晃地告诉陆远峰,他之前所说太安郡主出走之言全是放屁!
……
靖王府后院密室内,灼华正盘膝坐在炕上摆棋。三姑一面拿眼瞟着不远处忙忙碌碌的金缕,一面伏身忧心忡忡对灼华耳语道:“这情形,只怕秦昊宇真要硬气一把,就此放手与朝廷一搏。”
灼华听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三姑忍不住又道:“毕竟他自恃手中的东西,如今西北军政大权也尽收掌中。若真如此,咱们恐要重新谋划才……”
“郡主,夜宵用些红豆汤圆如何?”话未说完,金缕的声音陡然便插了进来。
三姑不动声色,伸手理了理灼华的衣领,方才抬头对她说道:“汤圆不好克化,上碗燕窝粥才是。”又问,“因说王府进了贼,大半夜的兴师动众将郡主移到此处。只是不知现下那贼捉得怎样了?”
金缕虽忧心前院,可面上还是要极力摆出一副泰然无事的模样,边吩咐身后的小丫鬟去备粥,边对三姑强笑道:
“姑姑且放心,不过是混进了几个毛贼。王爷也是怕那小贼不知轻重,万一惊扰了郡主,这才吩咐奴婢请郡主移驾此处。王爷已亲自带人挨院排查了,用不了多久便会有个结果。诶……不如现下让张郎中给郡主请个平安脉。毕竟刚刚多有惊扰,请个脉倒也放心。”
灼华听得此话并不多说什么,只是温和地冲金缕点了点头,随后扔下手中的棋子,将右腕伸向张郎中。
张郎中一见,慌忙上前安置脉枕,然后用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努力平复心境,方才开始诊脉。
刚刚他本都已经睡下,可不知为何忽然就闯进两个丫头将他连拉带扯领到这儿来。
此处……
张郎中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四周。应该是一个密室,来时的路径也极为曲折怪异,似处于地穴。只是这样密不透风的地方孕妇如何能待得?也不知府中究竟生出了什么大事?连他都知道这绝不只是府中进贼那么简单!
平安脉请完了,夜宵呈了上来。灼华不过接了小碗刚吃两口,就忽见一个丫鬟急匆匆走进来直奔金缕,随后与她窃窃耳语起来。
灼华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搅着碗中的粥。
炕桌上的棋盘,黑子已有大片落入“虎口”,只等白棋一子封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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