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衍把戏装足,朗声吩咐手下去通知大部队天黑不宜作战,要让他们先回主营。潜伏在暗中的探子见到这一幕,更笃定附近设有伏兵,急忙赶去与陆演送信。
等回到主营,众人一口气还没歇下,接着,梁衍吩咐在营外面设下重重埋伏,一副严正以待的架势。
段坤利心下猛沉,“陆演已经撤兵,王爷为何还要设下这些埋伏?”
“陆演疑心我设下埋伏,不敢犯险才撤兵离去,时间一长,他见后无追兵,自然什幺都明白。此计能拖他一时,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立在帐外风沙中,梁衍目光沉沉,几夜不曾眠,下巴泛起青茬,眉宇间已显沧桑,“局势虽不利,也不能有一丝懈怠,总要撑到老胡过来。”
段坤利忍着情绪叫来亲兵,哑着声问:“胡将还没有消息?”
已经迟了半日。
亲兵沉默。
段坤利噎了一下,忽然红了眼,狠狠咬抿腮唇,一言不发往帐外走。
“回来!”梁衍冷眉斥道。
段坤利不听使唤,眼看要走出去,梁衍脸色发冷,却未再喊他一声,倏地,段坤利顿足,咬咬牙,又腾地冲回来,一言不发跪在梁衍面前,“老胡已经晚了半天,路上定是出了事,求王爷给属下三个时辰,属下一定见到老胡,把人马都带回来。”
梁衍不语。
段坤利又立马接上,“或者属下留下来,一定守住主营,只求王爷带老胡回来。”
“这才是你的真心话。”梁衍拧眉,下颌绷得紧紧的,怒气俨然鼓胀。
段坤利低伏不起,哑声道:“谁都可以赴死,唯独您不成。”
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明明谁都可以留守主营,朱世荣可以,段玉缨可以,自己都可以。
但王爷选择让自己留下来,作诱饵引来陆演大军。
又把王妃送走。
这说明什幺。
这一战,连王爷自己都不确定生死,送走王妃,等于斩断与人世间唯一的羁绊,心中再无软肋,之后方能甘心死守一架空壳,从容赴死。
王爷甘心,他不甘心。
梁衍却斥道:“糊涂!”
“你现在一去,无疑正撞陆演的枪口,还没见到老胡,你还有一口气?”
段坤利不死心,还要再说,梁衍让他闭嘴,外面猛的响起穿透耳际的号角声,二人脸色皆变。
号角声吹,敌军来犯。
段坤利心中一惊,又存着几分侥幸,当是老胡带兵回来,梁衍却肃着脸掀帐走出去,风沙乱斗,兵荒马乱间,一支冷箭嗖嗖射来。
梁衍侧身疾避,峥的一下,冷箭深深扎进柱中。
箭上扎着一封书信。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赫然是胡权发来的将抵信号,却不料被人半途劫去。
梁衍目色瞬间锐利,直视前方,正见数万军队逼压而来,陆演骑马立在当前,唇角含笑,眼底却尽是冷漠刺毒。
“梁王唱的好一出空城计,险些把我骗过去。”
陆演本来都已撤退,这时帐下却捉到一命可疑探子,搜遍全身,最后反从他耳朵里搜出一封密封的书信。
于是什幺都知道了。
他生性疑心,起先怀疑这是梁衍故意设的圈套,但细想之下,将自己置在梁衍的位子,兵力空虚,孤立无援,一封援军的书信,犹如溺水时抓到的浮木。
可惜了,他注定要抽走梁衍最后一根求生浮木。
千军万马当前,梁衍面色不改,丝毫不觉自己将有性命之虞,扬眉笑道:“请陆大人过来,还真是不容易。”
仍气定神闲,“现在逃还有时间,陆大人身后少说有六万人,捏着这幺多人的生死,都能跟老天爷比肩,当真不考虑一下?”
陆演何等敏锐,见梁衍淡定如斯,疑心病又起来,但很快笑了。
他笑容和煦,这个金陵朝堂上的笑面虎一贯笑得斯文干净,仿佛手里沾不到一点血。
陆演笃定梁衍强作镇定,内里虚着,不作声,想看看他留着什幺招数。
“看来陆大人主意已定。”梁衍扬手轻招,方向朝着自己身后,漫天风沙遮目,谁也看不出来好歹,梁衍扬声:“都出来吧,给他们亮亮招。”
刹那间,风沙中蹄声兵戈响起来,似千军万马逼近,天地风雨袭来,狠狠震动每个人的耳膜。
紧接着,乌泱泱的人马涌出重重风沙。
陆演脸色猛变。
连段坤利都吃了一惊。
眨眼间,抵到梁衍身后,适才还势单力薄的梁军,如今与六万大军遥遥相对,气势磅礴,誓不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