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掌从我的肩膀下移到我的胸口,翻开防辐射服的内层,一一检查扣子,确认每个地方都合在正确的位置。从头到脚,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脚踝被握住,他捏到我的小腿肌肉,我下意识地想推开他。
“别动。”谢意出了声,他俯身握着我小腿关节的位置,掀开了那一块,重新调整了磁吸扣。
我在路上看了防辐射服的说明书,完完全全地看了一遍,穿的时候还是弄错了,如果不是谢意检查一遍,可能今天就会损失一条腿。
从头到脚确认完毕,我变成和谢意一样的小银人,我看看谢意,又看看自己,行动起来十分费力。
讲话在面罩里听不见,只能用肢体动作对口型。
谢意点了点屏幕,在卫星地图上画出来一条路,我注意着他的口型,大概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舱门缓缓地打开,我跟在谢意身后,每走两步我都要停下来,呼吸空气变得困难,我看着谢意毫不困难的出了舱门,他转过来看我。
我看懂了他的口型。
“林问柳,过来。”谢意对我说。
这个时候我大概有点后悔,平常我只待在实验室里,很少锻炼,我的体力难以支撑沉重的躯体,走路显得格外笨拙,尽管我已经努力的想要避免了。
在我要出舱门的时候,我撑着尾部的舱壁,一双银色的双臂朝我展开,我的双眼在透明隔层里看不太清,那双银手套穿过我的双臂,我在这时感受到了轻盈。
银盔之下的深邃眼眸隔着透明隔层与我碰撞在一起,我被谢意从隔板上抱了下来。
他将我抱下来之后就松开了我,我应该庆幸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的上司还要操心我下楼梯的事情……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们两人手里一人拿了一件工具,谢意用的上一柄类似于铲子的铲刀,通体发黑,我看着他轻轻地一下,半截树枝断了。
我负责另一边,刚开始做的时候有点费力,时刻要注意防辐射服会不会某个地方出问题……我注意到每当我稍微走的远了一点,谢意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他会从原本的位置走过来,和我永远只保持在五米以内。
此时此刻,我们成了磁铁的正负极,这样的时刻大概只有这段路。
我意识到……他在保护我。
资源舱
我触碰到这些空心树干的叶子,它们的枝干是深紫色,触碰到时空荡荡的,几乎没什么分量。
由于防辐射服在中途不能脱下,时间非常宝贵,这八小时期间,我们既不能进食也不能喝水,厚重的防辐射服在三十度的高温下如同棉被,我的汗水大概要流干了。
“……长官。”我想休息一会,他听不见我讲话,我把工具放下来,走到了谢意面前。
我朝他做了两个手势,他明白了我的意思,朝我同样的比了一个手势,我猜他是让我坐下来的时候小心一点。
他同样的放下了工具。在我面前展示了一番坐下的姿势,坐姿需要微微后倾,尽量不让防辐射服过分弯折。
我学着他的姿势坐下来,面前是枯萎变异的植物,这一片的土壤呈现出透明的黑色,像是五彩斑斓的颜料打翻了,绽放出病态的美丽。
风吹过的声音,周围十分寂静,静的如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嘴巴里非常干燥,一阵头晕目眩之间,我注意到在眼前黑暗草丛里,似乎闪过某种金色的亮光。
……那是什么东西。
我站起来,谢意跟在我身后,他握住了我的手腕,他不明白我要做什么,我给他指了指,他和我一起来到了金光闪烁之地。
发出金光的是一颗金牌,特殊材质做成的身份证明,内里设有防辐物质,能在一定的时间里不受辐射侵蚀消失。
上面雕刻了人像和编号,来自政府部门运送物资的人员xxx,生于xxxx年x月x日。
我把它从草丛里捡起来,在不远处找到了另一块金牌,上面雕刻的人像不同,我认出来,正是出发之前我在终端上见过的资料人像。
他们的证件丢在这里,人多半已经被带走了。
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哪一种离别,会这么的残酷,它只在一瞬间发生,什么都无法留下。
我掌心里摊着两块金牌,隔着透明层和谢意对上目光,谢意垂眼看向我掌心,风声缓缓地吹过,带起了金牌垂下的金链,我们都没有讲话。
“……走吧。”我看清了谢意的口型,跟在他身后,将两枚金牌收起来。
在防辐射车舱的尾部,一共有九道隔离层,每当我们使用一次,隔离层会断掉两截,层层之间用来隔绝辐射物质,在脱下防辐射服之后,放在隔离层之间进行消除辐射。
需要留下一道隔离层用来运输资源,意味着我和谢意需要三天之内清扫完这些树枝。
这一段路并不长,按照今天的速度三天之内可以清扫完,我想令谢意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没有在附近找到工作人员的遗体,他们很有可能是被核磁爆带走了……这意味着资源舱很有可能无法幸免,运气好的话,可能会找到一部分残垣,运气不好的话,我们大概率会无功而返。
“长官……”我开口,嗓子有点疼,前方的谢意转身,我注意到他的视线稍顿,然后他伸手抵住了我的额头。
我只感觉到谢意的手非常凉,在他的神色中发现了不对劲,从亮起的屏幕看到了自己的脸色。
苍白的脸颊红了个透,谢意以为我发烧了,我在他收回手之后自己摸了摸,没有发烧,我脑袋清凉,只是因为太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