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洄奇怪地看他一眼。
黑得清亮的眸子在方远仁脸上停了好一瞬,又礼貌地垂下视线,微微颔首:“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谢谢关心。”
方远仁感知到顾星洄话语里的冷淡少了,忙走前了几步,摸了摸照夜:“照夜还好吗?”
顾星洄是出了名的惜剑如命之人,尤其是一直伴随着他的照夜,更是独受恩宠,无人能触碰。照夜自己也争气,若是有人不长眼非要上前,就让他尝尝剑气的厉害。
可此时,无缘无故被外人触碰的照夜不仅毫无反应,甚至还翘了翘萎靡不堪的剑尖,轻轻碰着伸过来的莹白指尖。
还不够老练的顾星洄面色大变,慌忙转过手腕,把照夜收在了背后,不可置信:“你……”
“抱抱我,星洄。”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像是洪水猛兽,生生把顾星洄逼退了好几步。
他面上有些红,看向方远仁的神色带着些薄怒,道:“这位公子,请自重——”
话音未落,在雪光和暖阳中,方远仁已经向前一扑,像一只薄翼的蝶,落在了顾星洄怀里。
被风雪浸冷的腰身毫不避讳地相贴着,明明是极冷的,却很快晕开一片不自然的力度。
顾星洄呼吸一滞,猛地推开方远仁:“……抱歉。”
一晃眼,顾星洄的身形就出现在百丈开外,消失在风雪中。
还没传开的温暖很快又泛起冷意。
方远仁慢慢地垂下双臂,垂下视线。
两双踩在雪地里的脚印交迭又泥泞,却很快又被新雪覆盖。
算了,只要星洄能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他叹了口气,找了个暖阳晕开的角落,坐了下来。
没想到,顾星洄这一去,好几个时辰都没有回来。直到方远仁心急如焚地找了一圈,才在一个不起眼的山洞里,看到了抱着照夜眼泪汪汪的顾星洄。
顾星洄身量又缩了回去,一头绿发亮的惹眼,小狗似的眼里满是水泽,是三四岁的样子。
“洄崽?”
看到来人,顾星洄嘴角往下一撇,伤心欲绝地起身,蹬着小短腿就撞进了方远仁怀里:“呜呜呜阿仁……你去哪里了……我找不到你了……”
此时的顾星洄,是第一次重生后的顾星洄,有着和方远仁之间的记忆。
方远仁连忙蹲下身,拍着他的后背哄他,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又变回来了?”
顾星洄哭得脸都红了,什么也说不出来,只知道抽抽噎噎地往方远仁怀里拱。
一阵缥缈之风,灵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抱着双臂说:“因为他现在灵力还不稳定,所以身形记忆等都会错乱。”
方远仁顺着顾星洄的绿发,依旧不明所以:“请师父明示。”
灵源饶有兴趣地飘到顾星洄面前,在他看来时突然化作一道青烟,心情很好地在顾星洄被吓出来的眼泪中解释:“你可以理解为他现在有两套记忆。一是他重生前的所有记忆,二是他重生之后,和你的那段记忆。”
方远仁垂眸,指腹揉了揉顾星洄湿漉漉的小脸,说:“难怪刚才他十四岁样子时,不认得我。”
“当然,因为在他本身的记忆里,十四岁之前,你不在,所以他当然不认识你。”
在方远仁的怀里,顾星洄很快就安静下来,他吸了吸鼻子,安安静静地靠着方远仁的臂弯,时不时露出眼睛偷看灵源。
这等小孩行径让灵源啧了一声,他嫌弃道:“估计是照夜的灵力不够完全支撑他从溯芳木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才有了这种不稳定的情况。不过你也无需担心,折剑池里的灵力足够,只要等照夜汲取满灵力,他也会越来越稳定。”
软软的手指突然摸上了自己的脸。
方远仁垂眸,发现顾星洄正悄悄地拿手碰他,被他发现后,就拍手笑着,把脑袋靠在他肩上。
“那——”方远仁深吸了一口气:“他最终会以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和记忆在我面前呢?”
灵源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听天由命吧。毕竟这种逆天而为的事情,很容易遭天谴出意外的,你说是吧。”
……
方远仁看起来很是垂头丧气。
灵源了拍方远仁的肩膀,说:“记住,等他的头发完全变黑时,就脱离了溯芳木,变成真正的人。但万一他年龄、心智、记忆有任何的欠缺,这都是天意。”
方远仁敛,指腹揉着顾星洄的脸颊,低声说:“没关系,不管他长得多大,认不认识我,有没有关于我的记忆,都没关系。”
灵源动容,长叹了一声。
一阵细雪伴着风,落在一大一小牵着的手上,很快就濡湿一片,变得温暖。
方远仁慢慢扬起笑容,“不管如何,他都是我的星洄,我都喜欢。”
只听懂了这一句的顾星洄牙牙学语:“我都喜欢!”
灵源哼笑一声,指尖捏了点灵力,朝顾星洄脑门上弹去,说:“你听懂了吗你就喜欢?你喜欢谁?”
顾星洄呜咽一声,捂着自己的脑袋把自己埋进方远仁的胸膛,又是撒娇又是回应:“阿仁阿仁阿仁,最喜欢阿仁!”
灵源看了方远仁一眼。
方远仁就很是开心地笑起来,耳朵尖有些泛红。
虽说已经有过养崽的经验,但现在顾星洄不稳定的状态,着实是把方远仁累得够呛,也气得够呛。
可能前一个时辰,五六岁的顾星洄还乖巧可爱地粘着他讲故事,后一个时辰,就变成了十一二岁生人勿近冷漠无比只知道练剑的星云派弟子顾星洄,面对方远仁的嘘寒问暖,除了沉默,就是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