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对不对,”方远仁焦急又烦躁地提着狐貍幼崽,一遍又一遍地,执拗的问,声音愈发急切:“你告诉我,什么方法都可以,我去试……”
小白怒吼一声,从不远处跑过来,尾巴一扫就打开了方远仁的手,让狐貍幼崽落到自己背后,尾巴圈住它,焦躁地用前爪刨地,扭头道:“你知道什么就说,人命关天的事。”
狐貍幼崽怯怯地看着方远仁,好半晌才断断续续地哼唧了一段,大致意思是这些丝线集合了人生前的执念,他们会强迫里面的人回到自己的记忆中,如果这人深陷过往,被放大的怨念愁绪浸染,就会被丝线瓦解,成为丝线的养分,但是——”
“但是什么?”
方远仁急病乱投医,急得语气都发涩,小白赶紧翻译着小狐貍的话,道:“因为丝线要在被困者的记忆中寻求养分,所以它们具有听觉,可以试试能不能扰乱他们或是唤醒被关在里面的人。”
方远仁大喜过望,一把擦去不知何时满面的泪水,铆足了劲朝上空喊:“顾星洄!”
秦沫也飞身至半空,不间断地呼喊,就连小白也跟着长啸,还时不时用尾巴逗弄着缩在它背上的蔫头巴脑的小狐貍。
可惜,接二连三的呼喊声并未让顾星洄清晰,他依旧在不堪入目的记忆中浮沉,双目紧闭,浑身颤抖。
虽是再次经历无望的痛苦,但顾星洄知道,自己能活着,能逃出去,在黑气浓郁的丝线接近成功,想要一点点瓦解吞噬他的时候,一点微蓝色的光从最深处骤然迸发,原本还庆祝的丝线们纷纷凄厉地尖叫着,被焚烧殆尽。
那点蓝色,是顾星洄的剑意。
方远仁远远就见到那一点蓝,更是声嘶力竭:“星洄!顾星洄!!”
眼前不断往复的记忆被打碎,光影流转间,已是在星云派醒来的时候。
“孩子,醒了?”
初见时的灵源古朴亲和,一张常年操劳的疲惫的脸上满是笑容,毫无芥蒂地拉着顾星洄的手,又用手背轻轻探着他额上的温度,笑眯眯道:“睡了三天,总算是醒了。”
顾星洄被刺眼的天光弄得流泪,再反应过来时,那只覆盖在自己额头上的手已经到了自己背后,像哄小孩子一样轻声哄着他:“好孩子,不哭了,你逃出来了。”
而后,从不知道自己姓名的少年得到了他的名字,顾星洄。
“顾呢,就是你来到我们这个地方,光顾咯,星呢,就是星云派的星字辈,至于洄嘛,希望你以后的人生也能像你从万剑门逃出来那样,逆流而上。”
顾星洄听到自己哽咽的声音:“谢谢师父。”
往后的日子平淡的无趣,从来没上过学读过书的顾星洄落别的师兄弟们一大截,别人晨修拿着本剑法就能“劈、刺、点、崩、击、提、挑”的时候,顾星洄默不作声地坐在角落里,看着爬虫一样的文字,努力记忆;别人修炼剑法时能够结合着心法口诀,顾星洄只能“第一下翻腕,第二下出左脚”的死记硬背。
好在师兄弟们从不嫌弃他,也不排挤他,甚至师兄弟还会在晚修以后指点一下迷茫的顾星洄。
挑灯夜战,苦修不辍,顾星洄的剑终于从一个剑花都挽不起来,到能摆脱心决的限制,自成一派。
在又一次的弟子考核中,顾星洄不出意外地拿了第一,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大师兄。
顾星洄身上的蓝芒越来越亮,被丝线束缚住的照夜也开始挣扎着,发出低沉的嗡鸣,大把大把的丝线在无声中化为灰烬。
渐渐地,顾星洄那双紧闭着的双眼终于又露在了人前。
秦沫激动得语无伦次,连连道:“有用!方公子,喊师兄真的有用!”
方远仁声音早就哑了,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把火炭,灼热刺痛,但他眼神明亮,紧紧地锁着越来越大的蓝芒,用尽全力:“星洄!顾星洄——”
顾星洄似乎轻轻动了一下,又很快地陷入了长久的沉寂中。
因找寻不到美味的执念,丝线的蠕动速度变快了,像在举行着某种仪式,定要将顾星洄彻底献祭。
眼花了乱中,顾星洄看见灵源笑呵呵地牵着一个孩童,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来到弟子们修习的内院。彼时刚下早修,所有的师兄弟看到新面孔,都不由分说地把脸凑近。
“这是你们的新师弟,方远仁。”灵源把牵着方远仁的那只手抬起,眯着眼笑道:“阿仁来,见过各位师兄。”
大家早就对灵源一天到晚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小孩见怪不怪了,被牵着的小孩约莫六七岁的样子,白白净净的,虽然身上的衣服很是破旧,但衣襟处依旧仔细妥帖地交迭在一起,就连最容易忽视的衣袖边缘,也洗得一尘不染。
“师、师兄们好。”
小师弟大概是没见过这样的场景,磕磕巴巴地把话念完后,就把自己藏在灵源身后,一双小鹿般泛着水泽的眼睛温顺的垂下,时不时因为紧张轻颤着。
熟知灵源脾性的弟子们见缝插针地问道:“师父,师弟不会又是捡来的吧?”
“什么叫又!”灵源瞪了那名弟子一眼,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方,是希望他为人方正,远,是因为他远道而来,仁么,自然是希望他仁德善良。”
好家伙,连名字都没有的师弟,还说不是捡来的?
灵源拍了拍方远仁的头,蹲下身来说道:“以后你就跟这些师兄们一起学习,被欺负了就找我说,知道了吗?”
小师弟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