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帝室八姓,与穆、尉等勋臣八姓的所有小学馆,从腊月起,每月都要与崔、卢等汉世族小学馆,以及州级、郡级学馆联考。
所有鲜卑族学童,以各自学馆里的单门学业排名,每次考核的最后一名休学一年,全平城通告;成绩在前三名的,可去卢、崔、郑、王四清望之族旁听名师讲课,旁听时限为十天。
段夫子告知新的学令后,学童一片哗然,哪怕尉茂这些素日顽劣的,也知四大清望阀阅之积!
曲融等还没认识十个字的,则惶恐难安,不敢想像考核时若倒数第一,那脸可要丢尽了!
下学后,尉窈越走越快,因为尉茂一直在她后边。到了东四坊笔墨集市,她假装上茅房,磨磨蹭蹭出来后,尉茂正倚着店肆的外墙看她。
可恶的是,他鼻子里塞着软布条,囔声道:“商量件事,这段时间你帮我记笔记,我帮你寻《说文解字》。”
这是尉窈难以拒绝的交换条件,她答应:“好吧。不过每份《说文》我都得找段夫子看,假的不能算。”
“随你。还有件事,休沐那天我在永宁寺外的游园跟人比试骑射,给你留一席?”
“那就谢茂同门了。”
尉窈回家后,拆开辫,掉落一长根可疑布条。真是混蛋!是尉茂塞过鼻孔的,什么时候掖进她头里的?
她梳着,回想起前世一些画面,慢慢映现于镜中。就是这次的骑射赛,当时是段夫子鼓励学童们全去观赛,增长见识,然后她才与奚骄第一次相见,相识。
无论骑射功夫还是瑰秀姿仪,奚骄都是鲜卑年少一辈最出众的,而那时的她,是真正的八岁女娘,在奚骄一箭射中铜环钉入树上的霎那,怎能不心仪?
小女娘们纷纷朝他掷花,她只有手腕上的草珠串,掷出去的时候还招来旁边人的哄笑。
可是奚骄唯独拣起草珠串,戴在手腕上,朝她笑。
回忆到这,尉窈猛然扣倒铜镜,冷汗渗出,至于眼睛中的湿意是汗还是泪,只有她自己清楚。
次日,学馆。
“《桃夭》,后妃之所致也,不妬忌,则男女以正……”
《桃夭》一诗,即使不好学的学童也会诵,所以第一堂课段夫子用大部分时间解序诵笺。
“之子于归,宜室宜家……之子,嫁子也。”
“《笺》云,宜者,谓男女年时俱当。”
尉窈边听边记,只有她的书写度能跟上段夫子的讲解。当讲到“蓁蓁”之意为“至盛貌”时,她动作略顿,看眼最前头靠里墙而坐的尉蓁同门。
十五学童只有两名女弟子,尉蓁是另一个。前世时,尉窈听说蓁同门嫁给了太原王氏子弟,然后就像沧海之粟,再听到对方音信时是孕期殒命的凶信。
课中休息。
曲融呼唤:“窈同门,我能看看你记的笔记么?”
“墨迹不干的不能给你。”
曲融接过,咕哝句“多谢”,声小得根本听不清。
尉茂离开坐席,冲尉窈冷言冷语丢下句:“别忘了多抄份笔记!”
曲融手一颤,预备扔散竹简偷换的念头怯然打消。他倒不是蠢到用自己的笔记把窈同门写的全部替换,他仅想假装掉到地上搞混了,换取一部分而已,然后离开学舍,尉窈总不能追到他家去要吧。如此,他既能用一宿时间抄她的笔记,还不欠她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