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乾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到一身齐整的宫女宫装,还有那头透着黄色的头发。
看来皇帝身边的宫女也不过是个黄毛丫头。
他在心里嘀咕了一声,随即脸上堆起笑容,奉承道:“陛下您富有四海,这……”他指了指珊瑚,“只不过是我们小小心意,还望您笑纳。”
皇帝道:“是吗?”语带嘲讽,“既然有心,怎么不早送过来?”
曹乾道:“……是臣疏忽了。”
“呵,朕也不和你绕弯子了,说吧,今日你这般张扬,是为什么?难不成是来看朕死没死吗?”皇帝寒声道。
曹乾道:“臣惶恐!”
他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抬眼飞快地睃了一下,隔着屏风见皇帝端坐的影子似乎并无不悦,他索性抖抖衣袖,从中取出一封信函来递给华滟,同时笑眯眯说道:“如今风和日暖,春容清丽,臣姊兄于城外有一处庄子,最是秀美,特作春日宴,邀皇上出城游猎赏玩,才不辜负这大好天气呀。”
华滟接了信函,取出信笺展开看了看,果然是一封请柬,内容和曹乾说得大差不差。
皇帝没有说话。
华滟意味深长地问:“不知许太守的这处庄园是在哪里?要往何处去?”
曹乾嘿然一笑,直起腰来,同她对视:“正是家姊陪嫁庄子,往北走便到了。”却是不提具体路程。
*
甲胄碰撞的锵然声远去了。
华滟目送着曹乾一行人离开,等到再也听不见他们的脚步声后,她一直暗自僵直的身子陡然软了下来。
奇墨赶紧上前来扶。
她一手撑着屏风摇了摇头,另外一只手指了指院门:“把门关上,再叫人看牢了。今日门口轮值是哪个?等会儿让他来见我。现在,快些进来。”
奇墨点头:“我晓得了。我之前安排了我徒弟守在垂花门处,叫他见了人就拦着来给我报信,方才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走到门槛处,手搭凉棚远眺了一会儿,面色很是难看,“二门的地上有一摊血。”
华滟叹了口气,怕是凶多吉少了。
她道:“你看着办吧,今日伤亡的内侍宫女们,能治的就请医官来治,不能治的安排一口棺材先收敛了,倘若有家人一同来此的,给些抚恤,倘若没有亲眷的,或是就地葬了,或是带回上京,总要有个说法。”
奇墨应下了。
两人略略安排了一番,见随行的侍从们都从方才的惊吓里安定下来后,便叫人守了门,再把正屋的门给关好了,才算放下心来。
华滟走到次间门口,眼前就是那扇青绿山水大屏风,却如何也下不了决心进去,只是徘徊。
刚刚说话的,是皇兄吗?
难道皇兄从混沌中清醒过来了吗?
不,这不可能。皇帝神志的混乱,她是亲眼所见,久病成良医,她头疾难愈,数年下来也略通医术,以她给皇帝诊脉望气的结果来看,恢复正常的概率极低。
那,到底是谁?
她这般犹豫,奇墨知道为何。他也不敢去想,屏风后的那个身着龙袍的人是谁。
故而这主仆二人,竟然同时驻足。
然而这沉默没过多久就被打破了。
屏风后又响起了脚步声。
华滟兀自强忍了几息,终是按捺不住,伸手去推,熟料手下一时没有了轻重,那紫檀木底的沉重屏风,竟被她推得有些摇晃,重达百斤的木质底座在地上旋转晃动了几下,那头传来一道诧异的声音:“姑姑?”
第98章更隔蓬山一万重8
“姑姑?”
温少雍臂弯处挂着一件中衣,身上的外袍有些凌乱,疑惑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华滟一眼就看见他身后在地上摊作一堆的明黄色龙袍,她感到不可思议:“刚刚说话的,是你?”
奇墨亦是满脸震惊。
他自宫变后入宫,没多久就到了皇帝身边近身服侍,可以说除了已逝的贺皇后,再无一人有他对皇帝那般熟悉了。可就算以他的经验来看,方才“皇帝”与曹乾的几句问答,语气音色乃至一些难以被人觉察到的小习惯,都和皇帝平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温少雍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承认道:“嗯,是我。我和素商见他来势汹汹,恐有不妙,就把皇上和三皇子安置在后面橱柜里,然后我趁机换上皇上的衣服,叫素商扮作宫女,我们准备见机行事。寻到机会我就让素商出去报信,想必这会儿她已到大长公主的住处了。”
“但是你的声音……是怎么做到的?”华滟上下打量他,仍然难以置信。
温少雍清了清嗓子,气息沉下去,也不知他如何做到的,再开口时的声线却是和奇墨的声音极像!
他往前走了两步,抖抖肩,弯下腰,抬手朝华滟拱手作揖,口中道:“见过长公主殿下。”
倘若不看他的脸,单观动作只听声音,绝对会将他错认成御前总管奇墨太监。
温少雍抬起头来,冲华滟一笑,些微有些羞涩:“区区雕虫小技……”
奇墨忽道:“少公子这是会腹语?”
温少雍点头道:“正是。奇墨公公见多识广。我昔年……曾向一寄居在破庙里的独眼道人学会了此术,那老道常以此计向高门大户行骗混饭吃,有一次他被人家识破后被打了一顿赶了出来,正巧我路过照顾了他一夜。老道为了答谢我,便教了我腹语。据说精通腹语口技者,可以模拟成百上千种声音,我只学会一点皮毛,原本还怕那贼子会闯进门来,还好,将他唬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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