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鼓声骤停,少年舞动的身影恰到好处地停步,对著高台的君主贺喜,声音也是好似吴侬软语,让人不觉心软。
谢灼也看得津津有味。
一舞毕,然而那些官员从美梦中苏醒,却好似被愚弄瞭一番,看著少年的身影露出显而易见的嫌恶神情,却是敢怒不敢言。
他们这位君上,并非是什麽虚心纳谏的性子,更兼之在外征伐屡战屡胜,更加声望愈隆,在朝堂上说一不二,这些帝王的后宫事,他们虽看不惯,却也到底不能说什麽。
息怀聆却好似观之如常,从始至终没有受半分影响。
谢灼好奇地探出半个头,去问崔霁:“这位少年是何许人也?”
崔霁犹疑瞭一瞬,他思忖一下才道:“他名阿冉,原也没有名姓,这是父皇为他赐的名字。”
“一月前,他作为番邦上贡的礼物,被献予父皇,混在一堆能歌善舞的乐伎之中,也并不打眼。直到一次夜裡,父皇看见瞭他在后山练舞,便得瞭父皇青眼,自此青云直上。”
谢灼琢磨著崔霁的话。
在后山偶遇……这件事听起来也真像是影视剧裡的剧情。
若说阿冉没有刻意为之,也隻怕说不过去。所以,这也许就是个寻常的少年,为瞭更好的前程,在皇帝面前博一点宠爱。
崔岐坐在衆人中间,年过不惑却依旧是精神抖擞,看不出半分老态,眉眼间与崔霁有五分相似,隻是更加沉稳些,叫人难以捉摸。
听先前的传闻,这位皇帝是个明君,而且是再贤能不过的瞭,却也喜欢男子,这倒是个不怎麽寻常的癖好。
宴席行进,衆人推杯换盏,笑得好不痛快。
崔霁得瞭崔岐的命令,前去殿裡答崔岐的问。
谢灼则是拉著息怀聆走到瞭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前。
他早先便想好瞭要如此的,早已在心中预演过无数遍瞭。
这裡是皇宫的后花园,种植著各种各样的花束,谢灼知道皇宫裡有一种美丽的花朵,名为七簇星,隻有在授粉时才会开放。
七簇星团团盛放时的壮观景象,被大昭的国民认作是祥瑞之兆,而谢灼也是恰恰在宫女们闲谈时,听她们曾提过一嘴,才想出的主意。
他的荷包裡装著自己连夜炮制出来的特殊粉末,待会将它们撒在符咒之上,引来牵机蝶,再让七簇星团团盛放。
谢灼觉得自己的主意十分完满,待七簇星盛发,他就鼓起勇气向息怀聆表白心意,若是氛围合适,也可以……
谢灼想得入神,忽而听见一道清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淼淼?你在想什麽?”
谢灼慌乱一瞬,很快收拾好情绪,他压著心虚道:“没事,我发呆……发呆呢。”
息怀聆看出谢灼的心事重重,但谢灼暂且不想说,他也就不会去问。
那位献舞的少年,绝非寻常凡人,息怀聆在宴席中看得分明,少年的舞技并没有出神入化到那等地步,却能叫所有的宾客都看得如痴如醉,察觉不出半点异样。
这其中,必然有古怪。
息怀聆沉思著,一道馥鬱的奇香钻入鼻尖——是七簇星的香气。
谢灼总算记起瞭正事,将藏著掖著的符咒一口气撒干净,而今花海灿灿,这果真是一个绝佳美景。
然而息怀聆的神色并不美,他有意压下,但身体的自然反应却骗不过谢灼是眼睛。
谢灼眼睁睁看著息怀聆的神情一寸寸苍白下去,终于意识到什麽不对。
“息怀聆?!你怎麽瞭?这花是有什麽问题吗?”
息怀聆轻轻摇首,但脸上不断冒出的红疹彻底出卖瞭他。
谢灼大为震惊,不由得腹诽自己这是什麽倒霉运道?
经此一事,谢灼心中再多旖旎心思也都散瞭,急忙施瞭一诀,暂且屏蔽空气中浓得似粥的花香。
谢灼垂头丧气,对此事深感遗憾。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想出来的的法子,结果却反倒害苦瞭息怀聆,谢灼扶额无奈叹息,隻好再延缓一阵瞭。
谢灼第二次出击,选定的法子是做一个桃花簪。
古人不是借物抒情吗?他也效仿一回好瞭,隻要能表示出他的诚意即可。
但谢灼在此地,碰上瞭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桃花树下挂著一座上瞭年头的秋千,那位眼角带著花瓣的美丽少年,此刻正坐在秋千上,扶著铁索,歪倚著头,察觉到谢灼的视线时,敏锐地回看瞭谢灼一眼,神情不辩喜怒。
谢灼有意同他交好,主动招呼道:“冉公子,真巧。”
阿冉静静地看著谢灼,无声无息地看瞭好一会儿,终于在谢灼要出声打断之前开口道:“嗯,你是崔霁身边的人罢。”
谢灼心道,这少年也是好眼力。在场的客人那麽多,他们与崔霁的座位相邻虽说显眼,但宴席上流水似的席位,阿冉竟还能注意到他们的存在,还将这样小的细节记入心底,也是个观察细致的人物。
谢灼道:“你这话对也不对,我们是太子的幕僚,不过,到底都是为圣上办事的。”
谢灼来宫裡这些日子,偶尔遇见崔霁与臣下议事,也学瞭些官言官语,算得上有模有样瞭。
这位少年合该是身份低微,还是别国献上的“礼物”,论理来说,他应该对大昭的皇帝怀有恨意才是,再不济也该是恐惧厌恶。但这少年张开就直呼崔霁的名姓,看著也是个放诞不羁的人,并不在意那些礼法的规束。
阿冉听瞭谢灼的话,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眼底的讽意明显,他瞧不上谢灼的做派,于是便转身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