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陆屿然,明白了?他一晚上情绪结冰的症结在哪。
陆屿然对外强势淡漠,几近到了不近人情的程度,对内会稍微软和一些?,只是能得到他认可,被划为“自己人”的,大概只有商淮和曾经的她?。
商淮是性格使然,精力充沛,热情无?限,记吃不记打,至于温禾安呢,深究原因,大概是沾了“道侣”这个身份的光,多少有些?特殊。
随着?这份特殊一齐到来的,还有陆屿然一些?称不上问题的小毛病。
这是温禾安在三四年前?就发?现的事。
她?与陆屿然泾渭分明,秋水不犯时还好,后面因为她?单方面锲而不舍,又几次与他同?破秘境,关系拉近了?些?,才一日一日窥出那?些?藏得极深的习惯,喜好,和不知从何时起越发?明显的占有欲。
商淮和她?对陆屿然而言是自己人,相应的,对他们而言,陆屿然也得是值得信赖的朋友,是第一时间应该想起的存在。
他从前?就很不喜欢温禾安跟后面结交的,且并不多靠谱的朋友表示任何一点亲近与在意。
有一次她?和徐家少主谈论阵法之事,忘了?时间,推了?和陆屿然事先说好的晚膳,回去时找不见人,顺着?侍从的话去书房外等。
等了?不知道多久,门终于被人从里推开?,乌泱泱一群执事乃至长老面色寡白地走?出来,神情萎靡,其中一位老者深重的长叹声叫温禾安记了?好几天。
他们蜂涌出来,温禾安提脚迈步进去。
进去一看,陆屿然果真是副八方不动,喜怒不显的模样。
他生气也和常人有很大不同?,最开?始的表现为不理人,随便你说什么,他如?清冷谪仙般捧着?书卷或竹简站在桌前?,正对窗牖,他冷他的,但你不能不理他。
温禾安好几次都是自己忙自己的事,四方镜拿起来又放下,直到某一刻,发?现他摁下了?手里的竹简,抬眼直直看过来。
琥珀色的瞳孔又清又冷,隐有怒意。
当日他说的那?些?话,与今日这两句,几近能重叠在一起。
温禾安神思回拢,她?与陆屿然对视,解释道:“探墟镜事关重大,你今夜定然抽不开?手,我不想因为这事拖累你的进程。且商淮在你身边做事,我的消息他会通知你,当时时间紧迫,我觉得他会更关注四方镜的消息。”
陆屿然胸膛不由颤动了?下,他扫向自己的四方镜,眼底神色莫名:“温禾安,说话讲点证据。”
“你哪次找我,我没回你?”
究竟谁不回谁。
温禾安静默了?会,而后抬眼看他,眼神认真:“我知道了?。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我先通知你。”
陆屿然摩挲着?手腕处蛊虫的位置,力道极重,很快就泛出猖獗的猩红色,半晌,他颔首,稍坐直身体,问她?:“萝州如?今戒严,三家的人挤在一起,遍地乱走?,你那?两位救兵,什么时候能到?”
“两天后。”温禾安也正想和他说这件事:“我到时候要出去一趟。”
陆屿然不由皱眉。
温禾安准备起身回房,想了?想,还是端端正正坐着?,垂眸轻声反驳他之前?那?句话:“帝嗣,我与你不一样,我在温家时,尚且有人会丢下手边事回应我,为唾手可得的名与利,为时不待人的表功机会,如?今我身败名裂,纵然身死道消,也不会有人真心实意叹一句可惜,遑论丢下一切来救我。”
“我没法为巫山做事,巫山不会信我,也容不下我。”
她?慢慢将垂在脸颊一侧的发?丝拨弄回去,声音还是温和的,不见凄切:“我不想从此丢名弃姓,受八方追杀,温流光与江召的仇我还记着?,做不到清酒一壶恩怨两讫。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有许多心愿未了?,我需要回去争那?个位置。”
所以陆屿然,别将她?当什么自己人了?。
温禾安从来都不是。
四年前?是别有用心,刻意为之的接近,而今是蒙人之恩,身不由己。
陆屿然何其聪明,焉能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不过是外岛事情一了?,大家一拍两散,各奔前?程。他现在的关心,好意,都得不到任何回报。
说起来,今天还算她?有良心,至少比起上回无?缘无?故,仅是心血来潮就纠缠不清的算计,这次还有心提醒一声。
温禾安拿回自己的四方镜,浑然不觉自己说过什么似的,也不尴尬,她?甚至还朝陆屿然笑:“我明日一天都不出门,等你们的好消息。”
陆屿然在椅子上坐了?会,半晌,睫毛冷垂,挑开?袖片,露出手腕下蛊虫虬动的纹理,颇感荒唐地一哂。
他今夜一路上在想什么。
他竟然真有一瞬间有了?破罐子破摔,再?帮她?最后一把?的念头。
疯了?吗。
第二日一早,天方亮,商淮和幕一等人准时出现在外岛高?空之上,他们到的时候,陆屿然已经站了?不知多久了?。
不是他们自吹,巫山是三家之中唯一还讲点良心的世家,这不,幕一带着?几位九境开?始布置结界,将深山内的宗门和村落房屋,山道严实地遮掩起来,
防止被接下来的战斗波及。
商淮琢磨着?陆屿然怎么也该消气了?,转过去一瞥他的神情,果真恢复正常了?。他心底略松,朝深山里示意,眼里跃动着?一片跃跃欲试的神采:“我倒想看看,这些?神秘兮兮,只会用阴损招数龟缩着?害人的‘精锐们’,实力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