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成一脸颓丧地洗着菜呢,忽然身边凑了个人。也许是澡洗的勤,干一下午活,汗味竟没能掩盖住阿瑟身上那种沐浴露混合着护肤品的特别的香气。
只觉得暖烘烘的,涵成抬头,见到阿瑟睫毛低垂,像挂了两小把海藻。眼神是忍痛的,唇角却留着笑。
“先让我冲冲。”
视线这才落到他指尖,涵成看见大颗大颗的血珠红腥腥地滴到水槽里。
“我的妈啊!”一瞬间什么都忘了,他几乎跳起来:“你快冲冲,刀切到了吗?深不深?”
这动静引来江质眠的注目:“怎么了?”
阿瑟:“没事。”
涵成:“瑟哥切到手了!”
同时开口,截然相反的话,江质眠阔步上前。视野里涵成满脸焦急,阿瑟则安静地把手指放在水流下,侧脸平和得近乎柔顺,傍晚斜阳被玻璃过滤落到他脸上,映出了一小片暖色调的黄昏。
江质眠抬手把水关了,阿瑟的伤口不再流血,被浸泡发白。
仔细一看,其实是很短的刀口,稍微有些深。江质眠拍雨林追逐战的时候踩空从陡坡上摔下来过,一路滚到坡底被尖锐的断枝扎穿大腿,连夜送去医院急救。连涵成也曾在排练时掉下升降台,砸断过一根肋骨。
但这会儿,江质眠不容置疑地让他去边上待着,叫石兰帮他找创口贴。
阿瑟听话地被石兰领走了,少一个人做饭,涵成居然也没异议。
反而担心地嘟囔:“瑟哥这是弹吉他的手啊……”
江质眠眉心皱起。
后来江质眠和涵成两个人凑合出一顿晚饭,没做什么大菜,五个人每人一碗面。用酱油做汤底,配料是香菇、青菜和鸡蛋,鸡蛋是煎的,只有廖老榜和石兰的碗里有。
廖老榜坐上桌,看起来是满意的。不是多舍不得几个鸡蛋,只是久违的体会到这份热闹的孝顺——他妻子离世,儿子与儿媳也逝去几年了。
老师傅不着痕迹地抹了抹眼睛,因伤感而沉默,闷头吃面。
没注意到小孙女探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然后把自己的煎蛋夹开一半,分到了阿瑟的碗里。
面对江质眠和涵成的注视,小姑娘不舍得再分剩下的半个鸡蛋,也不好意思地埋下了头。
阿瑟轻轻笑了声,凑近说小秘密似的,对石兰说了谢谢。
石兰脸红了,觉得他是青草味的,可是不苦,还有些甜。也许是大雪过后的草地,勃发旺盛不死,等春日白雪化成糖霜,挂在叶片上。
涵成忍不住对阿瑟竖起了拇指。
不过最后,江质眠和涵成还是吃到了鸡蛋。阿瑟很快吃完自己这碗面,说是去消食,回来手上就端了装着两个鸡蛋的碗。
他没马上进门,等廖老榜下桌了才过去,一人给分了一个鸡蛋。
江质眠马上去看他的手,左食指上贴了创口贴,没多的伤口。这才心平气和问:“哪来的?”
“不告诉你。”阿瑟摸着石兰的脑袋笑笑,想了想,又改口:“晚上再跟你说。”
阿瑟那两个煎蛋是卖唱换来的。
他给邻居大姐唱了两首歌,人家进厨房给他煎了俩鸡蛋。
“所以吧,我想给你也唱一唱。”阿瑟躺在床上,侧对着江质眠说。
“为什么突然有这个想法了?”江质眠也侧躺着,看着他的脸。
“哥不是失眠吗,我知道的。”阿瑟唇角扬起,自夸道:“我的歌很助眠哦。”
“涵成不是说你是唱摇滚的?”江质眠揭穿他。
“那我也有不摇滚的歌啊,上回去村里哼的民谣就是。”阿瑟反驳。
江质眠想起对方说那首民谣是从自己这得到的灵感,其实算是写给他,不由静默下来。
阿瑟大约是想起了同一件事,弯了弯钩子似的眼尾,轻声说:“还没有写完。”
江质眠没再说什么,只是道:“唱吧,我听听。”
阿瑟便把枕头垒起来,往上靠靠,调整了个更适宜的姿势,开始唱歌。
此刻的月夜明亮,无云也无风,银色的月辉毫无保留地覆盖在林野之上,像是拢了层轻飘飘的雾。
江质眠是看不到外面的景象的,窗帘已经拉上了,房内的灯也暗着,只有阿瑟的床头灯发着暧昧的暖光。这么一片昏昏然中,阿瑟的歌声成为一支搅动的棒勺,粘连着房间中光线、氛围,搅出一个蜜糖色的漩涡,拖着人的意识下沉。
成为一阵风,枝头的薄雾滚动,屋外涛声大作,掀起银色的潮水。
仅成了曲调,没几句歌词,阿瑟去哼唱这首民谣时嗓音的优越性就更突出,混着哑的,有摩擦感的,揉上人的听觉,让脑神经逐渐发麻。
江质眠不自觉闭上眼睛……然后歌声断了。
他睁眼,看见阿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垫高的枕头上滑下来,侧脸压在上面,已经睡着了。
江质眠动作停顿,心中升起无奈和笑意,这是柔软的情绪,但他本应对这位界限不明的主唱抱有警惕。
最终江质眠起身,把他的枕头调整回了合适的高度,熄灭了小夜灯,这才躺到床上闭眼尝试睡眠。
经此一战,也许是唱安眠曲唱到自己先睡着太过丢脸,阿瑟开始疯狂对江质眠的失眠发起挑战。
白天他兢兢业业打造他的颈环,夜里就折腾江质眠。唱完安眠曲第二天他说百度了套按摩手法要给影帝试试,被婉拒;第三天坚持按摩要求,并高深莫测地表示他的按摩功效不显于手法,影帝不好再拒,加上一点好奇心,让他试了。双掌覆上太阳穴,当头笼罩下来一股怪味。影帝皱眉,睁眼看到阿瑟得意洋洋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