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即便邱归是他的后桌,安定明也对其爱搭不理的。但后来有一天,班上的一个女生公开对李然的骚扰作出反抗,晚上放学的时候直接被李然一脚踹翻了桌子。
肇事者冷哼着扬长而去,其余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尤其是女生。安定明那时候正好收拾完东西,转过身就看见女生在低头啜泣,正想着要不要管这件事,就看到了趴在门框上探头探脑向外张望的邱归。
他在确认李然等人已经走远后,快步上前递给她一包纸巾,又帮助人家小姑娘拾捡了书本。
如果安定明之前是用依附于阴湿地面的苔藓来定义邱归,那他此刻所想应用此诗诠释:“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这是自己第一次判断失误,他理所当然地开始暗中观察邱归,这人大多数的闲暇时间都花在了看书上,也没有那么大的得失心,从来不抱怨自己吃过的小亏。身边较为亲近的也就只有他的邻桌文亦,不过安定明觉得那多半是出于同情心。
譬如那天的善行邱归偶尔为之,在更多的时候他都是班上透明人的存在。其他人提起他,大概也只会记得他戴着眼镜。
其实从表面的东西就能了解到一个人的很多,也会影响旁人对这个人的判断。
被李然他们算计的那个下午,自己原本趴在桌上假寐,随后听见了李然打开邱归布包不断翻找的声音,像是拿走了什么东西。
待李然走后,他睁开眼睛,把那人散落一地的本子捡了起来,又检查了一下布包,觉得没什么遗漏的东西。他的余光不经意间扫过本子的某页然后瞬间定格。
因为那上面写着当归最后一篇作品的结尾,还在右下角附上了完结日期,旁边的那页纸上分明是新墨迹,正是一篇刚刚开坑的新作。
一个人的文风是不会在短时期内发生变化的,果然,待他细细读完,一下就品出了熟悉的味道。安定明又回想起之前当归所写的后记,发现自己似乎可以理解一点对方的想法了。
不过那天邱归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还是不可置信,他觉得自己在邱归心里至少也落了个臭屁的印象。
所以,他更加想要深入了解邱归,毕竟没有人会生来就抱有活在当下的心态。
下午临上课的时候,安定明才从瞌睡中醒来,整个人还有些缓不过劲儿,然后就看见前桌的邱归侧着身子,显然一直在等他苏醒。这还是他第一次从这人脸上看到尴尬,他已经看出了邱归的意图。
“那个,少爷啊,看我准备坦白从宽的份上,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吗?”邱归压低了声音,又不时向四周张望,唯恐有第三个人知道他的黑历史。
安定明觉得这样的他新奇又好笑,于是将原委简单叙述了一遍,略去了家庭的因素。邱归这下才定了心神,长舒一口气,还对自己的文章能够吸引到安定明这件事感到受宠若惊。
但接下来安定明说的话又差点让他听了之后撅过去。“拿来。”“拿什么?”“你后来写的小说啊,你不可能一直忍住不写的。”
这人笃定的语气让他无法反驳,自己确实不可能封笔,只是合着这人绕了这么一大圈结果是来催更的?
渐进
这天正好是不用上晚自习的周五,下午放学后,两人一同坐在花坛边上,安定明正在“斧正”邱归的小说,邱归在一旁扒拉着花花草草,杜鹃花的叶子都要被他给揪秃了,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小学生被老师面批作业的紧张之中。
安定明一下子合上笔记本,只觉得意犹未尽,“你很有进步。”“呃,谢谢。”邱归依然没从尴尬中缓过来,现在就像领导讲话时在台下附和鼓掌的背景板。
安定明继续自顾自地说:“文风还是变了些,是因为书看得更多了么……你都喜欢看些什么书?”
他以为自己会得到诸如武侠、科幻、刑侦之类的答案,结果这次换邱归给他扔了个重磅炸弹,“额,我看书看得很杂,不过我最喜欢看那种几个男女间的感情纠葛。”“啊,哦,挺好的。”
气氛一下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邱归在反省自己话题终结者般的行为,安定明在想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阅历。
安定明还是决定通过多加接触来消除这人对自己的固有印象,于是主动邀约道:“今晚我可以和你一起守书摊吗?”邱归没怎么考虑就点了头,自从给安定明加上读者滤镜,自己在他面前也没那么不自在了,而且在关于书的事情上,邱归一向不吝与人分享。
于是两人决定先解决晚饭的问题,在和安平晦通过电话后,安定明侧头问他:“你家里有座机吧,需要给家里打个电话吗?”“不用,在这种事情上,她向来不管我。”
察觉到邱归话里有话,安定明动了动嘴,还是没问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街上,推着自行车的邱归落在后面,看着安定明步履轻快地走在前面,好像没什么能阻挡他前进。
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想法,这人过得很顺遂吗?如若不是,那就像是一个刚刚刑满释放的囚徒。
天空即使是被泼上靛蓝色,道路两旁的路灯也依旧处于沉睡状态,只有店铺混杂的灯光在谱写着繁华。这里远离市中心,却因为靠近城中村的繁华集市而像个不夜城。
邱归推着自行车小心地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有些无聊地拨响破旧车铃。安定明看见已然落后他一大截的邱归,勉力在人群中维持平衡,又奋力往回走,邱归也见缝插针地穿过人海,努力朝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