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归话音未落,对方已不由分说地把他的左脚塞进棉被,“寒从脚下起,不用顾忌被子,我会洗的。”邱归觉得自己脸上有些烧红,忍不住瞥向已经躺下的少年,又立马收回视线。
“睡吧。”安定明察觉了他的小动作,起身想去拉灭台灯,本来他也没打算今晚能睡个好觉,但不知为何,此刻那些糟心事就像与自己隔了层屏障,不再那般来势汹汹。
“把灯留着吧,如果你不介意电费的话。”安定明回首看着从枕上侧过头来的他,“这样你晚上睡得着吗?”“当然。”反正安定明帮他把灯光完全挡住了。
两个人都换成了平躺的姿势,一动不动僵硬地像是来自古埃及的木乃伊。又过了好一会儿,邱归在被窝里小心翼翼地活动着发酸的手脚,感觉到安定明正在试图缓慢翻身,不禁嘟囔道:“你还没睡着啊。”
他听出了邱归话音里压下的哈欠,停下了动作,不动声色地把被子往对方身上移了点。“吵醒你了?”借着台灯的暖光,他看见邱归轻轻摇头,稍长的碎发散落在白色枕巾上。
“你……是不是要点着灯才能睡着?”安定明的双眸刹那间闪过一丝讶然,明白了邱归之前种种行为的目的。“有时候点着灯也睡不着。”灯是为自己点的,但心理暗示终究作用有限。
邱归眯起眼,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看清对方的神情,千言万语都梗在喉头,手不自觉地攥紧被单。
这一切都被对方尽收眼底,他于心中叹气一声,又在邱归的手背上拍了拍,解放了其手下抓着的被单。“你说过,‘人人都可以说自己不幸,却不能在前面加上个最字’。所以没关系的。”
安定明眼中的真意如有实质般包裹在他身上,让邱归觉得两人间的氛围顷刻改变,闷声自嘲道:“这儿就有个比你还惨的人。”
安定明轻笑出声,“那么,我祝你明天也好,后天也罢,反正总有一天会过上没有阴影的生活。”
邱归闻言,并不作答,只是呼吸渐渐变得绵长,甚至半夜又从对方那里无意识地抢走了一截棉被。
邱归第二天因为生物钟而早早醒来,身边的床单却已没了温度,自己的衣服被放在了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快速穿戴整齐后,房间门板被轻叩了几下。“进来吧。”
安定明推门而入,得到他的许可后,大步流星地走到窗前一把掀开窗帘,暖阳柔和的光线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邱归抬手作势感受阳光的温暖,冲回头的安定明笑道:“看,今天就是个好天气。”
在被扶着去完成洗漱后,邱归在饭厅见到了安定明早起的成果——打包好的豆浆、包子、油条、鸡蛋……“在我平时常去的店里打包的,我觉得味道还行。”邱归过惯了啃白面馒头的生活,被这波“满汉全席”早餐的操作秀到了。
“味道是其次,不过我们中午应该不用再吃饭了。”邱归嘴里塞着包子,口齿不清地说着。安定明看着他鼓起的一边腮帮子,挑眉道:“是吗?今天中午还有炖排骨呢。”
接收到对方发光的视线,安定明不禁忍笑,“我相信你的胃。”“当然。”
邱归在被扶着走进学校的时候,自然有大批视线落在他身上,但又因为顾忌安定明的存在而若无其事地移开。
好不容易到了教室,邱归刚刚落座,就看到了桌上摆着的笔记本和一些作业题集。
文亦走了过来,告诉邱归这是班主任嘱咐他整理的,为了让邱归别有压力,好好养伤。
邱归侧过头去还想问问昨天他去医院之后班上的情况,后桌的某人却在这时递上了保温杯和感冒药。
“邱归啊,你还想问我什么?”
“不了,我嗓子疼,不能多说,先吃药了。”
前晦
安定明原先还担心坐在第一排的他会因为状态不佳而被老师抓包,结果一上午过去了,邱归只留给自己一个挺直的背影,自己倒是因为看得出神而频频收到老师的眼神示意。
他心虚地把视线移回到书本上,昨晚难得有几个小时的深度睡眠,不能浪费了这大好的精力,毕竟先提出一起前行的人可是他啊。
他好不容易能在课间保持清醒,站起来正欲找邱归搭话,却发现对方把眼镜盒敞开放在桌边,阖眸昏睡。
盒子底下还垫着一张泛黄的旧照,不过中间被硬生生剪掉了一部分,只能看清左侧的女人和被剪掉面容的男人手中抱着的小孩。
安定明不加细看,就猜出这是邱归早已破碎的家庭。他收回视线,邱归单薄的脊背还在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着,安定明抬脚欲行,又转身替对方关严了窗户。
虽然在很多时候,两人都避开了彼此的过去,但近来安定明欲发执着地认定邱归心中仍存有对世俗家庭的向往。
这样一个对自身苦难容忍度极高的人,却喜欢在和他人的亲密关系上豪赌,输了他也不会坠入谷底,他会草草包扎伤口,又在经历无数次腐烂后将它剜去。
认识到这一点的安定明此刻心中产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如果能有幸进入赌局的话,希望自己永远不会是赢家。
很显然,这样的念头源于他的潜意识,安定明在两人的情感上终于有了模糊的认识,却没有惊觉暧昧的暗生。情感从不给模糊以机会,暧昧是在夜间糜烂的罂粟。
正午,安定明在食堂涌动的人潮中成功找出了放着加热后营养餐的饭盒,他一面加急往回跑,一面又稳稳护住饭盒,生怕饭菜受了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