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玄素乘着酒劲,踩着棉花,凭借着记忆,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太清广场,在快要天亮的时候,终于来到了海蟾坊。
好在玉京不实行坊市制度,没有宵禁一说,不会关闭坊门,让齐玄素顺顺利利地进入到海蟾坊中,又万幸没有遇到巡城灵官,否则少不得要被盘问一番。
当夜幕退去,天幕变为深蓝色,天际尽头涌现出一抹鱼肚白,齐玄素终于看到了一块石碑。
看到石碑的那一刻,过去的许多记忆一股脑地涌上了齐玄素的心头,让本就还有几分醉意的齐玄素一时间竟有不知过去今朝的错觉。
似乎他又回到了多年之前,只是个不谙世事的普通道士,什么逃命、报仇、清平会,不过是大梦一场。
齐玄素站在原地,定了定心神。
那种恍惚的错觉如潮水一般退去,过去终成过去,现在还是现在。
然后他朝着石碑走了过去。
石碑是当初修建海蟾坊时立下的,算是古物,记述了本坊的由来和历史,在石碑旁边,是一条幽静巷子的入口,不算宽阔,也不似南华坊那般寸土寸金,所以巷子里都是一进的独栋院子。
这条巷子是条死胡同,并不通向另外的街道,齐玄素一直走到巷子最深处,在这里有一处破败的院子,大门紧闭,门上的门神脱落了大半,在风中飘摇不定。
齐玄素看着门上的门神,想起过去看师父张贴门神的往事,当时他还问师父,堂堂降妖捉鬼的法师,还用门神吗?再者说了,什么妖魔鬼怪,敢跑到玉京城来撒野?师父只是笑着说了两个字,习俗。
齐玄素走上前去,伸手将快要脱落的门神抚平,不过当他松开手的时候,门神又重新开始随风摇摆,就像往事不可追,更不可逆。
齐玄素不再强求,从挎包里翻出这么多年一直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门锁,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有一棵梧桐树,是过去师父乘凉的地方。
如今院子里铺满了一层厚厚落叶,甚至有些落叶已经化为泥。
齐玄素走在上面,枯叶们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音。
路过梧桐树的时候,齐玄素稍稍驻足片刻,然后径直去了自己的房间。
有些出乎齐玄素的意料之外,他的房间除了落满尘土之外,一切都还是老样子,似乎没有人来过。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师父是死于仇杀,不是死在这里。
玉京城就在北辰堂的眼皮子底下,还没有谁那么想不开,敢在玉京城里动手杀人。
要动手,只能选择在城外。
当初齐玄素就是跟随师父在返回玉京的路上遭到了埋伏,师父是那些人的主要目标,被团团围住。
至于齐玄素,当时连先天之人都不是,根本没有人在意他。
齐玄素缓缓闭上双眼,那日生的一切,他终生难忘。
师父受了伤,浑身浴血,不过还是奋力冲出重围,然后一把抓起他的后领,将他丢掷出去,大声吼着让他快跑,声音如滚滚怒雷一般。
那时候的齐玄素是个连血都没见过的雏儿,而不是连斩十余名青鸾卫而面不改色的清平会成员,已经被吓得傻了,于是他下意识地掉头就跑。
他用尽全力狂奔,只能听到自己的粗重呼吸声和心跳声。
那些埋伏的刺客们没有太过在意这个小家伙,只是分出一个人来追。
那人是先天之人,杀一个抱丹阶段的后天之人,手到擒来。
不过他没有一击致命,而是猫戏老鼠一般,驱赶着慌不择路的齐玄素。
一直到齐玄素精疲力尽,再也跑不动的时候,这名刺客才打算彻底结果了这个小家伙。
齐玄素趴在地上,想要反抗,却连拔剑的力气都没有,而且眼前阵阵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刺客将手中长刀刺入自己的胸口。
就在他昏过去的前一刻,那名正要拔刀的刺客却不得动弹了。
刺客缓慢低头。
看到一记手刀从后背洞穿了他整个胸膛。
那是一只女子的手掌,白皙细嫩,却锋锐无比。
然后从刺客的身后探出一个脑袋,面如满月,风韵犹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