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拍了拍手,颇有些紧张地道:“可以隔着口巾简单说话,不能动手。这是病坊,应该避免肢体接触。昨日元郎中警告过的!”
小珠丹仍然不理会她,又往灶房看去,悉多禄正在那边劈柴烧火煮药汤。
“喂!小蛮郎,你是不是听不懂唐语?这是驱邪药香囊,根据孙药圣的医书配的,给你。”小娘子提着香囊娇嗔道。
“静娘,不可无礼。”林晚照走过来,喝止了小娘子。她朝小珠丹轻轻点头,“小郎君见谅。香囊还请随时随身佩戴,切勿丢弃。”
妇人声音温柔,小珠丹心里有些羡慕。他接了香囊,小声道:“可否。。。可否再给我一个,我还有一位叔叔,他在寺里帮手。”
“当然可以!”妇人又拿出一枚香囊放于木板边,微微点头,便走开去照顾别的病人。
小珠丹扶着胸口,昨日恶寒才渐消退,今晨身体又开始发冷,咳嗽也加重了。他听着帷帐对面此起彼伏的呻吟声,越来越想念阿嫲和央拉阿嫲。
“要是死在这里怎么办?唐人的地界实在复杂又危险,阿帕还在南边打仗,阿嫲最近半年身体也不好。。。”想起他们,小珠丹越来越伤心。
正在这时,山门口起了一些嘈杂的声音。
一个锦衣玉带身形肥胖,面容又十分憔悴的唐人被抬进来。他的身边跟着好几个仆从,其中一个年长的,正骂骂咧咧说着什么。
“东家身体金贵,怎么能这般折腾!”年长的仆从似乎是管家,嘴里一直不依不饶地喊着,“这里这么污秽,怎么住人!我们要去州学!实在不行,我们就回府医病!”
“城里一两天就死上百人,我们累得跟狗一样,你们能消停点吗!赶紧给我滚进去!”衙役也不退步。
管家这下来了劲,调大嗓门吼道:“什么狗屁官差!还不是吃我们的用我们的。阴府每年上交的租调,够买十个你的小命!”
“再说一遍!”衙役被点燃怒火,铮地一声抽出佩刀,直抵管家喉咙。
管家瞪圆了眼睛,嚣张气势未减。
“你你你。。。你想草菅人命?!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
“今日就是要了你的狗命又如何!”
“你!”
“陈十二!”正在派发香囊的妇人朝门口喊道。
被叫做陈十二的衙役应声将刀插回刀鞘,恭恭敬敬施了一礼,有些委屈道:“夫人。。。”
“怎么回事?”林晚照走到大殿门口。
“夫人,州学收纳病人已满,我们只能带阴府君到鸡鸣寺来治病。”
林晚照应了一声,便朝着管家道:“阴管家,阎王爷索起命来,可不分金银贵贱,高贵肮脏。”她语调平稳,可众人还是从帷帽里读出了怒气。
管家像吃了苍蝇一般欲言又止。他看了看东家,此时东家双目紧闭,已经烧得晕了过去。他哼哼两声,随即吩咐仆从将东家抬进去。
鸡鸣寺庭院比州学大不少,此时布满了木床,病人多数是沙州的普通百姓,屠夫打铁跑堂的下人比比皆是,酸腐汗臭夹杂着药汤味扑面而来。管家虽然捂着口鼻,仍然能闻到这略显肮脏的气味。他抬手扇了扇,左右观察,最后目光锁定在院子角落的一处木床上。
他随即吩咐仆从把东家抬到了院子角落,而这里,小珠丹正躺在木床上,有气无力地咳嗽着。
管家从袍子里掏出一粒小金珠,丢到木板上:“这个位置请让给我们。”话里带着请字,可手上动作和语气一点也没有请求的意思。
小珠丹攥着拳头看着眼前的这堆人,眼神如狼崽一般警惕且充满攻击性。他刚刚才在心里起誓要保护自己的生命,他要活着回去见到阿帕和阿嫲。
他直白回道:“不行。”
管家带着戏谑的目光上下打量一番小珠丹,嘲讽道:“把这个小蛮子给我撵走!”
两个仆从听从指令,他们不敢接触带病的人,便直接上手抓住木板。
哐当一声,木板被掀翻,小珠丹滚倒在地,额头被磕出了血,胸口起伏,剧烈地咳嗽起来!
“住手!”悉多禄闻声赶来护住小珠丹,手里攥着拳头,眼里凶狠得像是要喷出火来。
“怎么还有一个蛮子!”管家嫌弃的皱了皱眉头,指着地上的金珠,“看见没,金子,够你们买几十头牛羊牲畜了。赶紧捡了金子去隔壁住,这地方让给我们。”
“你说什么!”悉多禄咬紧了牙关,站起身就要挥舞拳头过去。管家赶紧后退几步,唤了仆从挡在身前。
眼看就要打起来之际,林晚照在背后喊了一句:“谁敢闹事!”
这声呵斥中气十足,于她温柔的外表大相径庭。
双方被暂时唬住,僵持在原地。
“李夫人,我可是给了金子的。东家身体弱病情重,我们实在需要一个干净的环境医病。”
悉多禄一脚将金珠踢走,恶狠狠道:“捡起你的金子,滚!”
“你这蛮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管家撸起袖子就准备上前,却被林晚照一个箭步挡在前面。
“阴管家好大的气势,当着我的面斗殴是么?”林晚照此刻拿出刺史夫人的气势,坚定地站在二人之间。
管家正要争辩,山门口又想起了一阵声音,这次是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只见十几个着甲兵士鱼贯而入,他们腰挎刀,弩,兵器摩擦在甲胄上哐当作响。
一个身罩白袍全副戎装的军人手按刀柄走在前面,威风凛凛,气势逼人。
“何事喧哗!”
来人一句低沉怒吼,便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