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炷香时间后,远处显现出一点星火,两个身影出现在沙丘之上。
待他们逐渐靠近后,李隆基才看清来人是两个胡商打扮的中原人,约莫三四十岁,头戴尖尖的毡帽,□□骑着健硕的骆驼,骆驼上挂着刀弓,手里还牵了两匹骆驼。
灰鹞赶来,落在其中一人肩膀上。
二人下来,上前施礼道:“少卿,少主伤势如何?”
“暂无性命之忧。”李隆基朝后面瞥了一眼。
其中一个男子领会其意,道:“少卿放心,我已着人通知少卿近卫,他们很快便会赶来相助。”男子顿了顿,又道:“还请少卿将少主交由我们带回治伤。”
李隆基嘴唇微启,随即又咽下了话头。他将元白裹好放到骆驼上,叮嘱道:“他的伤不轻,还请二位仔细点照顾。”
“自然。”二人收拾妥帖,留了一匹骆驼给李隆基,遂朝着西边奔去。
黄沙漫漫,骆驼跑起来的速度不亚于一匹上好的骏马,转眼便消失在视野中。
重逢(三)
余阳赶到鸣沙山与千佛洞交界位置时,正遇上李隆基骑着骆驼风尘仆仆而来。
“阿郎!”余阳大喊一声快马行近,见到李隆基周身无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现在才来?”李隆基怒道。
“鸣沙山晚上风沙大,我们失了方向,好在遇到一个老猎户给我们指了方向,并告诉我们途中救助了一个年轻郎君,还把骆驼给了他。我怕你有危险,想也不想快马加鞭赶过来了。”
余阳喘着粗气道,“其他护卫呢?怎么就阿郎一个人,果真遇到危险了?阿郎的外袍呢?是不是受伤了?!”余阳单脚一蹬,准备下马查看主人伤势。
“无事!“李隆基忙摆手,”说来话长,先跟我回衙门。”
“是。”余阳望四周望了望,空无一人,疑惑道,“说起来也奇怪,大半夜的沙漠,哪来的猎户?实在匪夷所思。。。”
“裴霖呢?”不等余阳深入分析,李隆基冷着脸打断了他的话。
见眼前的小主人似乎心情不爽,定是今夜吃了大亏,余阳不敢多话,只得乖乖回答道:“我在城北搜查时衙役来报说你去了千佛洞,我就带了几个人过来了。裴霖应该是还在衙门帮忙找寻李小娘子。”
“嗯。”李隆基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余阳察觉空气不对,便不敢再多说,扬鞭护送小主人回城。
一行人到达沙州城南门时,天还未亮。
南门口一里处的州社稷坛四周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帷帐,是前些日子流浪到沙州的难民。听闻李思贞已上书户部,准备将这些难民收编沙州户籍。
现下帐篷里稀疏点着油灯,偶尔传出几声婴儿哭啼和咳嗽声,应该是被今日城里城外的动静吵得无法入睡。
余阳亮明身份,城门郎缓缓打开城门。难民营里有好事者,探出身观望,被城门郎呵斥,又缩了回去。
城门复闭,周遭又恢复了安静。
鸡鸣三声后,里坊开始有了动静,起得早的人已经开始了洗漱。而此时的刺史府,灯烛已经燃完了第二轮。
内堂中,一鹅黄衫的小娘子正跪在正中央,梨花带雨的抽泣着。李思贞正坐高堂,铁着脸面。身旁林晚照如坐针毡。
李婉姝立在一旁,听到鸡鸣,赶忙道:“阿耶,天快亮了,惩罚到此结束吧,阿妹知道错了。”
见李思贞不发一言,李婉姝又小声补充道:“阿妹有心疾。。。”
林晚照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眼睛一亮,附和道:“对对对,静娘身体弱,再跪下去怕是要出事。”说完瞥了一眼李思贞。
这时外面侍女疾步来报:“使君,夫人,凌少卿回来了!”
“哎呀,快请他进来!”林晚照如释重负。
李隆基疾步进来见到眼前的场景,先是一惊,随即问道:“这是何故?”
“小女顽劣,搅扰州府劳师动众,某这是要叫她长长记性!”
李隆基看了看静娘,小娘子眼里含着泪花正望着他,我见犹怜。
他随即对李思贞道:“我有要事与你说,先让她们退下吧。”
母女三人如获大赦,齐刷刷向李隆基郑重地施了一礼,识趣地退下。
李隆基轻轻点头示意,随即坐下来,从身上掏出几块铁片置于案上。这些铁片方寸见长,有的卷边,有的绳孔打歪在一处。
李思贞拾起铁片,仅一眼,便知它们用途。他惊道:“这是?!少卿从何处得来?!”
“千佛洞西南方落石坑底,藏着一处地下工坊,有人私炼铁器!”
“什么!”
李思贞拍案而起。案上的灯盏被震得跳了两下又落回原位。
他本就一夜未睡,眼里起了血丝,现在眼睛里的红更多更深,眸光也越来越深沉。他立在案前好一会儿才压制住团团怒火,一落座下来,身体仿佛不受控制地往前塌陷。
“刺史?”李隆基见状有些担忧。
“无碍。”李思贞摆摆手,喝来两个府卫,“带一批人,去把翟府守住,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府!”随即又补充道,“再派一队人去千佛洞善后,记住,动静要小。”
李隆基肃色道:“杜晦明我已扣押在州府牢狱。依你看,此人品性如何?”
李思贞长叹一口气:“杜晦明此人礼数颇为周到,办事利落,我在任四年,千佛洞基本未出过纰漏。”
“听闻他在沙州已苦守了十年,期间也接触过洛阳来的风俗使,但上面似乎没任何表示,至今未见召他回去的文书。杜晦明本人也耐得住寂寞,兢兢业业干着造窟的事。依我看,此人若非大赤诚之人,便是城府甚深之人。前者还好,后者不好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