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封急报抄送一份军中留档,原文书送去洛阳。另外,抄录本做好后也送去给临淄郡王看看。”独解支吩咐道。军营里供着一尊李氏小神佛,独解支觉得大小军务应该让他知晓,毕竟二人在这次对战中,是暂时的同盟。
最后(四)
元白背上有几道刀伤入骨,军医用桑白皮给缝合了,虽然每日消毒,但伤口数量多,还是避免不了发炎了。
元白连续烧了两天,李隆基就两天两夜没怎么闭眼。
急报送来时,李隆基并没有多高兴。他精神有些不佳,斜靠在案几边假寐。
“本王知道了,你先出去吧,不要灌风进来。”李隆基淡淡道。
“是。”士兵蹑手蹑脚把毡帘掀开了一道缝,悄悄退了出去。
“医师处理好了也去休息吧。”李隆基又道。
于是军医也熟练的退了出去。给元白治病的这几日,他隐隐看明白了二人的关系,但王权在上,他一个个小小医师岂能胡乱造谣,因此即使有好事者来问,他也三缄其口。
元白伏在卧榻上,双臂枕着脑袋。他身体有些发烫,脑子也有点晕。李隆基走过来给他擦汗,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你是皇帝,不用照顾我。”元白喃喃道。
李隆基心中一紧,瞌睡都吓醒了。
“小白。。。”李隆基轻轻移开元白的手,皱眉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元白闭着眼睛,神情有些痛苦:“我要保护你,因为苏平域。。。我。。。我答应了他。。。”
一股莫大的哀伤瞬间袭上双眼,李隆基晃了晃神,缓缓道:“你一路护我,是因为苏平域?”
元白哼唧了两声,李隆基复又将他的手掌握在手心,一边安抚一边注视着他。
“三郎。。。”元白声音细如蚊蝇。
“我在。”李隆基俯下身去倾听。
“我。。。很迷茫。。。”元白的眼眶慢慢渗出了湿润,把睫毛沾染得根根分明。
李隆基大惊。
于他而言,他眼中的元白,不管是少年也好,成年也罢,开心的、不开心的、严肃的、风趣的,哪样都有,就是没有像现在这样伤心过。
李隆基不知道他在梦里遇到了什么,他整个身体十分紧绷,表情也呈现出痛苦的模样。于是他抚了抚元白有些发红的脸颊,吻上了他的眼睛:“有我在,不用害怕。”
“小白,不管你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苏平域,我与你经历的种种,都不后悔。”李隆基把元白的手掌牢牢控制在手里,生怕他下一刻就消失,如同十年前的那日。
元白在梦里见到了苏平域。更准确的说,是见到了十年前的苏平域。
他坐在九洲池中央的玉佛殿外,正在和人对弈。
对面的人外罩一身宽大的玄色袍,袍子上是金丝绣成的凤凰牡丹纹样,大片的黑色加黄金色,远远望去又富贵又威严。她头上戴着一顶样式繁复的金玉花冠,两鬓露出青白,脸涂了脂粉,白里透着红,额头点缀一抹简单的红,让整个面色看起来精神且威仪。
二人面前有一张尺长墨玉棋盘,上面立着青白琉璃双陆棋子各十五枚,苏平域执了一枚白棋,顿了顿,落到上面。
对面的人眸子闪过一丝不悦,随即目光转换微笑起来:“苏县公在朕面前,是装都不愿意装了?”
苏平域面不改色:“让了陛下一个月的棋,再让就不合适了。”
皇帝叹了口气,故作可惜道:“本来今日你再让朕一局,朕就要送你一件礼物的。”
苏平域淡淡道:“下官无功无劳,当不得陛下大礼。”
皇帝将苏平域最后一枚棋子拿起来在手里端详:“苏县公这是什么话,你手里不就握着大功的吗,只要你愿意给。。。”
“陛下。。。”苏平域嘴唇蠕动几下,最终辩无可辩,只是重复往日的话,“陛下何苦为难下官。”
“瞧你说的,好像是朕逼你似的。”皇帝站起身来踱步到栏杆处,“朕是这么心胸狭窄的人么。”她手里摩挲着半透明的白色琉璃棋子,若有所思望着一池绿水。
苏平域立刻站起身来,提起袍子几步跪在了皇帝面前。
皇帝提起琉璃棋子在眼前看了看,二指一松,咚!棋子入水,溅起一圈水花。
“来人。”皇帝发话,玉佛殿后立刻走出来一个内侍官,手里捧了一枚观音白玉佩。苏平域看到这枚观音白玉佩,当即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俯身下去把头埋低。皇帝端详这枚玉佩,道:“雕刻手艺不错,是枚好玉。”
随后皇帝命令苏平域抬起头来。
她望着远处道:“朕这九洲池如何?”
苏平域顿了顿,缓缓道回:“碧潭旖旎,清凉无边。”
“嗯!清凉二字用得准确。”皇帝投来赞赏的目光,“朕也问过他们这九洲池如何,他们都用一堆文治武功九洲昌盛来恭维朕,只有你说真话。这池子不就是一滩水,酷暑时给紫薇城带来些许凉意而已。”
“下官不敢。”苏平域道。
皇帝转过身来,将苏平域扶起来,道:“你在宫里待了一个月了,想必还有很多园子没逛过吧?九洲池来过了吗?”
“下官不敢。”苏平域又道。
皇帝眯了眯眼,随即转身负手站在栏杆边:“你既未曾来过,想必也不知道,这池子底下是有个冰窖的。夏日发给百官避暑的冰块,就是来自这下面。”见苏平域站在一旁仍然不语,皇帝面色略微有些不快,她抬起手里的玉佩道,“这枚玉,也是来自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