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一会,她苦笑着微微摇头,“他们家庭关系很好。”
报复左修才的同时不伤害左止元,这是根本不存在的命题。
“好了,”她疲倦地摆摆手,“这是我该考虑的问题,还是说说唐倾吧,你们刚才说,左修才派来了一支考察小组,已经走了是吗?”
“走了,”余阳点点头,神色有些迟疑,“我们一开始很警惕,但是他们只是提了些……很中肯的意见,然后就走了。”
“哪里中肯了,要我们放弃那几个好项目。”有人嘟囔着。
“但那几个项目也并不是我们的根基,只是一个尝试而已。人家现在是咱们的老板,人家砍项目当然能砍咯。”有人带着些怨气地吐槽。
尽管只是尝试,但自己辛苦了几个月的心血就这么被毫无根据地砍掉,任谁都不好受。
饶听南沉吟一会,敏锐地察觉了其中的些许不对劲。
“其他的项目没有做出指示吗?”她眉间微微蹙起,“都是让你们按照以前的计划继续往下发展?”
“没错,一切如常,就像您还在唐倾一样,”余阳点点头,迟疑了一会儿,“但是,饶总,我有个奇怪的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说。”
饶听南看着这个团队内最小也是最有灵气的小妹妹,微笑着点头,“你说。”
“我觉得,唐倾好像被人为地,拖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余阳皱着眉,“饶总,您知道的,我一向坦诚,我就说些这些家伙不愿说的实话好了。”
“我们虽然还在一如既往地接洽项目谈着合作,资金链也在良性循环,看上去似乎不错,一切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老实说,您不在,我们其实没有像之前那样打鸡血的动力了,整个唐倾给我的感觉,像是……”她努力寻找着一个词,“就像是被封在琥珀内的昆虫一样,状态定格在了那一瞬间。”
“但是左氏的人对我们这样的消极状态视而不见,”她的声音低沉了些,“可能是我多想了吧,但……总觉得有些奇怪。”
饶听南摩挲着下巴思索了一会,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些东西。
但那丝灵感仿佛随风飘摇的蒲公英,根本抓不着轨迹。
直到和左止元漫步在街道上时,她依然在思索这个问题。
晚霞铺天盖地地将灿烂的金红洒在天幕上,为街道上来去匆匆的人群披上一层金色的薄纱。左止元落后饶听南半步,欣赏着她思索的神情。
香江是西伯利亚的寒风肆虐不到的城市,饶听南仍然穿着那套昂贵的手工西服,只是在外面又披了件长款风衣,海风拂过,她的发丝微动,在金红的晚霞下浅晕着光泽。
“饶听南,你在想什么呢?”她忍不住开口问。
从唐倾出来已经挺久了,饶听南一直是这副思索的模样。
饶听南扭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我在想,琥珀里面的昆虫在想什么。”
左止元:???
我觉得你在敷衍我,而且我有证据。
“琥珀里面的昆虫如果知道自己被封在了琥珀里,它会想什么呢?无法反抗,无法改变现状,只能享受永恒。”饶听南顿足,抬头,看着面前黄昏中的维多利亚港,“它会恨欣赏它的那些人类吗?还是会更恨赐予它永恒的那颗树?”
“我居然不知道你喜欢思考哲学问题,”左止元笑笑,上前半步,与她并肩而立,“或许都有吧,恨人类也好,恨树也罢,但在几乎无尽的永恒面前都算不得什么。”
“当爱恨都落入尘土之中时,它大概只会等待。”
饶听南闻言,有些迷惑地扭过头,看着左止元,“等待?”
“对,等待。”左止元手搭在了石栏上,凝视着面前几乎经历了无尽永恒的维多利亚港,“你看,维多利亚港以前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海湾,有着最普通不过的海岸,沙滩,和永无停息的浪潮,就这样日复一日,重复着重复的日子。”
“漫长的枯燥等待中,它终于等来了人类,在人类的定义中,它是一个优质的深水港。于是高楼拔地而起,带着蒸汽的船只远度重洋在这里停泊,飞机与海鸟共舞,繁华布景灯红酒绿。”
左止元的声音越来越轻。
平静的海面在落日下宛若碎金浮沉,与周围的虹彩高楼相映成辉。
“你看,她现在多美。”
饶听南的喉咙微微滚动。
她扭头看向日暮中的维多利亚港。
正如左止元所说的,很美。
“所以,琥珀里的昆虫大概也是一样的,它在等待,等待某一天,有一个人,打碎近乎停滞的永恒。”
饶听南听着左止元温和的声音,忍不住慢慢笑起来,心中那些压抑着的情绪慢慢释放了一些。
“开心些了?”左止元看着她,顺手将几缕飘逸的发丝挽在她脑后。
饶听南身子僵了僵,却并没有躲。
“没想到你居然还有开解人的天赋。”她笑着看左止元。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我一直都很会开解人。”左止元不满地瘪瘪嘴,“我可是我老爹亲切贴心的小棉袄。”
“倒是你,”她歪着脑袋看轻笑着的饶听南,“我也没想到你居然还这么多愁善感。我以为撬开你的脑子里面只会有一堆堆报表和数字计算,没想到还有琥珀里的昆虫。”
“哈,”饶听南忍不住笑出了声,摆摆手,“你不知道的事也多着呢。”
话一出口她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
只是为时已晚。
左止元表情夹杂着温柔与严肃,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印着海浪与晚霞,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